“三天了,该来了!”
幽暗的小房间四平见方,男人颓然的靠在冰冷惨白的水泥墙上,亮光从两指宽的舷窗里照进来。
屋子里陈设简陋,角落摆着一米五的木床,
斯拉夫大汉躺上去要么垂着腿,要么蜷缩身子,凹凸不平的木板比地面还膈应人。
当初和几个兄弟笑称那是悔过床,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躺进来。
安静的环境将思绪平复,浮躁的心沉在水里又传来令人窒息的痛苦,想到家人失望的眼神和战友厌恶的表情。
跳动的心脏就好像被刀子捅了几个孔,有时他宁肯自己死去,死在敌人的枪炮下,也不用面对如今尴尬的局面。
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开枪呢?
自己真的做错了吗,扪心自问一开始他确实打着帮助伤残战友的旗号,也有不少心怀正义的战友加入进来。
什么时候,他们的行为变质了?
是第一次主动在酒店里睡女人;是第一次从赃款里拿钱给妻子买礼物;还是第一次让管闲事的纠察队滚出去?
自己的心肠是好的,还有救!
米哈伊尔打定主意将自己塑造成出正面形象,坚持声称与敌人媾和是为了可怜的战友,未必没有生机。
到时候自己带队剿灭敌人,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成为正面英雄。
孙是讲旧情的人,只要不是朱赫来手下的契卡提审自己,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门外的脚步声唤回他的思维,他连忙拍拍衣服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大门哐当打开,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走进来,明晃晃的手铐叮当作响,将他的手脚全部铐住。
“同志,不至于吧,我最多违纪远不到犯罪的地步,手铐脚镣都给我安排上了?”
“呸,有没有犯罪你说了可不算,苏维埃的叛徒!”
左边的男人啐了一口,捏紧拳头砸在他脸上。
“你冷静点,这是违纪的,不要在这个叛徒身上耽搁时间。”
右边的男人按住他的肩膀,眼神里流露出深深地厌恶。
他们的态度让米哈伊尔顿感不妙,自己难道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莫名其妙的要无了?
揣着忐忑的心情,他被两人押着转过几个拐角,来到了敞开的铁门前。
米哈伊尔被锁在后悔椅上,下意识伸手挡住头顶的亮光,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四个男人坐在阴影里,分别是西部战区总书记朱赫来、政治部主任诺兰德尔、契卡负责人师廖玛和战区司令员孙谦。
这么大的阵势让他心里打起鼓来,自己一个小小的营长至于如此严肃的对待吗?
“米哈伊尔同志,请坐,根据你这一个多月所做事情我们进行了如下汇总,你且看看是否属实。”
诺兰德尔面无表情,将手里十几页材料分拣出来丢到他面前的桌上。
他拿起仔细起来,肯定是有人说坏话,想要陷害自己这个好同志,他要在材料里找出抹黑的地方进行批判。
1919年4月4日,米哈伊尔插手粮食出口,派出警卫排驱车站散盘查的契卡,夜晚留宿卢茨克夜蔷薇酒店,并与两名陪酒女发生关系。
1919年4月9日,在商店购买金项链花费三百卢布。
……
1919年4月17日,命令士兵殴打审查纪律的契卡人员,夜晚受贿数百卢布。
契卡与纠察队联合执法,查抄米哈伊尔家资产三万五千卢布,两个月内消费八千卢布,除去字画与金银首饰总计四万三千卢布余。
他什么时候贪了这么多钱,这不可能啊!
一桩桩一件件恶事摆在眼前,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确实犯了大错。
月薪五十卢布的他,愣是花了七十年津贴那么多的钱,还不包括吃进肚里的东西和打赏陪酒女的钱。
冷汗顺着额头大颗大颗滑落,准备好的措辞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再华丽的言辞,在冰冷的数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我承认有错,但我的初心是好的。”
米哈伊尔还不死心,祈求的目光投向老上级,希望他能为自己说说好话。
他的算盘注定要落空,孙谦侧着脑袋看向墙壁,手指按在嘴上并不打算开口。
“别和我们谈初心,你以为这就完了?”
师廖玛很生气,不是因为他的手下被人打了,而是憎恨面前这个笨蛋,被人卖了还在帮他们数钱。
这种时候不仅不思悔改,还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他拿出一沓小纸片丢过去,相似的台头赫然写着:苏维埃俄国借调余粮凭证!
除了数字和地名不同,其余地方就连阴影的褶皱都一模一样!
“看看吧,伟大的米哈伊尔同志,你以为你做了什么好事,你帮助敌人从我们这里套取了三千多吨粮食,那是战士们辛苦种出来的军粮!”
“而你!”师廖玛睁大眼睛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死面前的男人,“你把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拱手让人,还不让我们契卡盘查,你这个畜生,你该死啊!”
他拍案而起,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
一想到辛勤的红军战士种出来土豆和玉米进了敌人的肚子,他就气的浑身发抖!
资敌?
米哈伊尔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纸片,心里凉如死去的烟灰,再没有复燃的想法。
“不!我到底干了什么啊,我……我本意不是这样的,枪毙我吧,你们枪毙我吧,我没有颜面见战友,更不配活在世界上。”
男人坚强的面具瞬间垮掉,身子不停的扭曲发颤,他歇斯底里的吼着,犹如发狂的猛兽。
米哈伊尔崩溃了,就像碎掉的瓷器那样,再也回不来了。
“唉,敌人的进攻我们的脚步一刻不曾停歇,想要保持军队的纯洁性……真是太难了!”
孙谦深深的叹息,随即心底升起无尽的恐惧。
布尔什维克的敌人不仅仅是外部持枪操炮的帝国主义,还有无孔不入的资本与脆弱的人性。
看不见的角落里,无数红军战士正在经受糖衣炮弹的摧残,他们或是腐化成苍蝇老虎,或是坚定的拒绝了诱惑。
打倒帝国主义,只是建设共产主义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