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顿问道:“不是你干的,难道是张公做的?你是要害他吗?”
张慎几慌张道:“她的死,跟我父亲没关系,是,是我娘派人做的。”
原来如此!张顿恍然。
在舒蝶之死案件中,他一直有一个节点捉摸不透。
那就是,为什么要杀了舒蝶。
因为身份为题?
张亮身为长平郡公,没道理做这种事,被旁人知晓,还不知要被同僚如何诟病。
现在听张慎几这么说。
张顿明白了。
长平郡公的夫人,张慎几的娘亲,雇凶杀人!
张顿偏头望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张亮,问道:“张公,他说的是真是假?”
张亮冷哼了一声,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的。”
张顿回头望向跟着一同而来的杨班头,道:“杨班头,你亲自带人,去请张夫人过来。”
“她来不了。”
忽然,张亮开口道。
张顿微笑道:“张夫人去了哪里?我派人去请。”
张亮盯视着他,久久没有挪开目光,沉默许久方才道:“张县令,你是真不怕得罪人?”
“张公,到了现在,你怎么还没弄明白?”
张顿轻声道:“陛下让我彻查此案,我得尽心尽职啊,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做了万年县,我做的事,得对得起身上这件官袍。”
张亮深吸了口气,“你非要请我夫人,老夫也不拦着,但老夫觉得,没这个必要。”
“你就算请来了,最后还要放回去,何必费这个劲?”
胡渠荷秀眉紧蹙,不解道:“杀了人的凶手,怎可能再放回去?”
一旁的侯君集冷笑了一声,道:“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赎刑,知道吗?”
所谓赎刑,是以财物赎罪。
赎刑始于上古。
直至隋唐,愈发完善。
“老夫是长平郡公,府上不缺钱。”
张亮冷声道:“一个良家女的命,老夫还能赔得起。”
“张顿,你不是依照我大唐律法做事吗?”
“赎刑,在我大唐律法之中,载有明文!”
“所以你这般卖力有什么用?”张亮摇头说道:“忙到最后,你还能将老夫一家子,全都法办了?”
“不要忘了,老夫头上可是有陛下封的爵位!”
张亮语气淡淡道:“老夫是长平郡公!”
闻言,胡渠荷心头一震,看向张顿。
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惊讶,显然早已在意料之中。
她忽然想起之前。
长平郡公派府邸官家过来,被他给抓起来之事。
胡渠荷忽然有所明悟。
自家先生,是根本不打算让对方赎刑。
张顿所谓的弊政,也就是这个!
而此时,张亮饶有兴味的望着张顿,说道:
“张县令,老夫隐隐有些明白,你为何要抓老夫,以及侯公了。”
“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似你是在跟老夫对着干,其实你是要跟大唐律法对着干!”
“是要跟所有权宦之人,对着干!”
张亮说着,见张顿沉默不语,显然被自己说中,嘴角微微翘起道:
“但是,很遗憾,你斗不过。”
“除非,你不遵照大唐律法做事!”
张亮啧啧道:“话又说回来,你若是不遵照大唐律法办事,那老夫,亦或者是其他郡公,国公,也就不用依照大唐律法办事。”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要先坏了规矩,就不要怪别人也跟着坏规矩。”
“怎么会呢。”
张顿忽然抬起头,冲他露出笑容,“我当然会遵照大唐律法做事。”
张亮笑道:“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放人吧。”
张亮双手握着槛栏,淡然道:“把我们都放了,包括老夫的儿子,管家,还有刘雀。”
“多少钱,你自己算一算,老夫差人给你送过来。”
张顿摇头道:“刘雀不行。”
张亮眉头一皱,盯视着他道:“为何?”
张顿耐心解释道:“按照我大唐律法,刘雀没有资格。”
“按照律法,赎刑者的身份,必须是九品以上官员,及其家属犯罪方可适用赎刑。”
“刘雀算什么东西?”
张顿摇头道:“以前,他是张公的部曲,之后犯了事,被张公赶了出来,早已和你长平郡公府断了关系。”
“所以,张公保不了他,莫要说花钱放他走,就是给他赎铜,从死罪变作流放,也决然不可能。”
张亮脸色顿时难堪了几分,“改成流放也不行?”
张顿轻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张亮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只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
“张公,就按照张县令说的。”
张亮回头望去,就见侯君集给他使了个眼色。
现在要紧的,是先从万年县县衙大牢中出去。
出去了,才好办事。
一直被关在这里,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张亮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放我们出去吧。”
“现在还不能放。”张顿转身一边朝着牢狱外走去,一边说道:“我会给朝廷写一封奏折,等到奏折批复下来了,下官自会放张公和侯公出去。”
回到县衙大堂,胡渠荷有些不忿道:
“先生,当真要放人?”
张顿嗯了一声,“按照大唐律法,他们赎铜了,就必须得放。”
说着,他看向跟在身后的杨班头。
“陈三许在哪里?”
“去把他带来。”
“诺!”杨班头赶忙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草民陈三许,拜见张县令。”
没过多久,陈三许在杨班头带领下,一瘸一拐的来到公堂上,冲着张顿作揖道。
张顿看着他苍白的脸庞,轻声道:“你妻子之死的案子,差不多要结案了。”
“人犯刘雀,应该会被秋后处决。”
“至于张慎几,他是长平郡公的儿子,有资格赎铜减罪。”
“刘雀是长平郡公夫人雇凶杀的人,她是幕后元凶。”
“只是,她和张慎几一样,都能赎铜除罪。”
说完,张顿语气顿了一下,道:“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扑通!
陈三许跪倒在地,红着眼睛看着张顿,声音哽咽道:“张县令,您,您是万年县的青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