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北方,自徐州战后,都陷入到一种“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状态,东路、中路都在以全速行军速度,指向北京,步步逼近。
而即使是于兵力对比上,处于下风的西路军,也转入到了反攻阶段。
当李定国兵锋抵达北直的消息传到山西,正在山西的阿济格和满达海,哪里还有心思和文安之西路军周旋?
阿济格的第一反应,是迅速往东靠拢,希望能从关外接应多尔衮和小皇帝一行出关。
但到了这时,王愬在太行山的根据地重要性便显现出来了,尤其是李定国进入北直以后,真定各地府县,都纷纷进入无主状态,王愬趁机席卷收复,并以此快速扩大力量,以北直与山西之间的内长城为工事,堵住了阿济格、满达海东进可能。
眼下王愬虽然从职衔上,只是枢密院直辖的总兵而已,但事实就以统辖的兵力而言,已经超乎数万,当然,大多是乌合之众,无野战之能,但凭借城塞,堵住阿济格的正白旗东进,还是足够的。
于是乎,正处在大同、太原,原本还在与西路军的战斗中占据了些许优势的阿济格、满达海,顿时陷入两难之中。
相较于战场之上一城一地的得失,对于眼下的清廷而言,更为可怕的是,其原本就十分薄弱的统治基础与威慑力正在飞速瓦解。
体现就是,哪怕山西本来还是清军基本控制的地盘,但在李定国挺进北直以后,各地的政权就迅速陷入动乱,原本的官吏大多弃官逃跑,地方进入“无政府”状态,各地盗匪、义军蜂起。
正白旗和零星的两镇新军也已经只能龟缩在大同和太原城防之内。
而且,仗打到这个份上,山西的两镇新军中,士气也开始摇动起来,盖因这些人中不少都是从北直、山东、河南征发,听闻自家乡梓已经被明军占领,哪里还有什么战心?
同样的情绪在北京城、辽东方向中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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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内城,此时已经被严禁封锁,多尔衮拦不住宽阔混乱的外城,便也只得先把内城稳定下来,毕竟这里居住的都是满洲贵人们。
而之前没有资格居住进来的汉臣们,则是哭爹喊娘,挤在内城门外
毕竟,明眼人谁都知道,眼下清廷十有八九是要准备跑路了,他们这些人中,不少都在明廷“不赦”之列,自然是希望自家主子能带大发慈悲,捎带上自己,哪怕只是张“站票”呢?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则是各显神通准备离开北京这个风暴中心了
“王爷,龚鼎孳那厮不见了。”
负责提督此时京中治安的索尼,向多尔衮禀报道
多尔衮闻言先是愣了一阵,随后勃然大怒
“他龚鼎孳屡受皇恩,居然也敢跑!让人追索各门,抓到便凌迟当场,以儆效尤!”
龚鼎孳是此时清廷的礼部尚书,已经算正部级的高官了,故而他的失踪不同于下面那些小官小吏。
因为按照原先计划,他们此行出关带不了太多人,顶多四五百而已,其中包括在京宗室、王公,八旗勋贵,和部分朝廷大臣以及他们的家属。
既然说是“部分”,自然是有限的,具体来说,侍郎刚好是个门槛,六部侍郎以下的,肯定是没机会了。
之所以一定要带上这些人,也是重建政权的需要,毕竟构建一个正经政权,不仅需要兵马,也需要能够料理庶务的人,可别小看这些个在关内,被人看不起的“穷措大”,当年皇太极为了能搞到几个能读会写的来给自己卖命,没少花功夫。
所以说,不同于其他官员,到了龚鼎孳这一级,居然还要跑,便不是怕明军清算了,而是不愿意跟随清廷跑到漠南,甚至漠北去喝西北风。
其实也可以理解,龚鼎孳这个名字一般人不太熟悉,但他老婆倒是鼎鼎大名——顾横波。
其人不愿意和清廷逃亡蒙古,倒也正常,毕竟龚鼎孳其人,虽然两度改换门庭,先是降顺,后又降清。
但不同于陈之遴、孙之獬之辈,他这人没啥本事,本就是与吴伟业、钱谦益,并称“江左三大家”的主,简而言之,无论在明、在顺还是在清,都是但当些看似清贵,却无干紧要的位置,手中本也无甚权力,自然也没啥罪行可言。
而且他一直在北京当官,降顺降清,基本也都是人家打进来以后的事情,朱由榔“三不究”基本为他量身打造,明军就算打回来,最多也就罢了官,回江南老家快活自在去,干嘛跟着你多尔衮跑蒙古喝西北风?
但这厮的行为实在是在给大清脸上打得啪啪响,一句话“劳资就算丢了官不做,也不跟你去关外吃草”。
但多尔衮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番看似只是泄愤的举动,却迅速加剧了城内本就紧张的气氛,以至于矛盾立刻爆发。
盖因龚鼎孳虽然是个无甚权力,只是给清廷充门面的“清客相公”,但毕竟从官职和地位上,都是汉官当中名列前茅的存在。
原本多尔衮派人只是想锁拿他一人而已,但没想到却立马在整个在京汉官群体中引发了恐慌。
大家的神经本就处在高度紧张当中,又在某些人“有心”传播之下,竟是以讹传讹,说是多尔衮要锁拿在京所有文武,逼众人跟清廷一起北上出关。
汉臣当中,有如孙之獬、陈之遴之流,哭着喊着也要跟随,以免被清算的,但像龚鼎孳这种,不愿北上的,事实上更多,毕竟这些人大多也就是墙头草、骨头软罢了,并没有什么罪孽,光烈皇帝打到这,撑死也就免官罢职,何苦与多尔衮跑路。
于是乎,这个谣言发酵之后,便激起了城中汉官的愤怒,对于他们而言,什么狗屁君父、朝廷没甚重要的,大明皇帝在那自然跟着大明跑,大顺进来为大顺服务,大清入关,也能乖乖听话。
但你要动他们的个人利益,要置他们于险地之中的话,你tm谁啊?
崇祯敢要钱,那就迎李自成进来,李自成敢拷饷,他们毫不犹豫便又将多尔衮迎进来。
其中部分人更是生出了和祖家一般的想法,也不是非得罢官啊,若是有立功的机会,说不得还能在新朝廷留用呢?
这些人手中确实没兵,但明清两朝,蓄奴成风,尤其是这些官门大户,汇聚起来,还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而与此同时,一条最新消息,成为引爆城内情绪的消息
李定国先锋白文选部已经抵达了城南卢沟河,距离北京不过三十里相望。
多尔衮几乎只是接到消息的同时,也不管什么弹压城内局势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就在北京城外二十里,都已经遍地是“抗清义军”,其中不乏趁乱浑水摸鱼的寇匪,也有想趁机混得官身的地主豪强,但对于清廷而言,都已经可以归于“敌占区”范围了。
满城当中,数百辆临时拼凑出来的大车,在两黄旗护军营,数千骑兵的护持下,准备于混乱的北京城中犁出一条道路,从西直门跑路。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跑路的前一天,城中已经炸开锅了。
顺治十年五月十二,这应该也是顺治纪年的最后一年了。
内城与外城间隔的三门之一,宣武门外,祖家二爷祖大弼,亲领十余子弟,百余健仆,以及祖可法所煽动的二百多八旗汉军营军士,趁着城中混乱之际,夺门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