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后,进入光烈七年正月,各条战线原本沉静的对峙局势又开始松动起来。
王愬的行动虽然在战略上效果不大,却大大打击了满清时期,扰乱了清廷北面部属。
尤其还一把火把多尔衮在荷兰人支持下,辛辛苦苦营建了三四年的神器局给点了。
包括刚刚生产完,还未拉上前线的三十门火炮,四千余火铳,各类军械过万数,以及三万多斤火药,全部被付之一炬。
更重要的是,这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工坊被毁以后,想要再建恢复生产,少说也得一年半载。
等那时,怕是仗都打得差不多了。
而王愬深入北直腹地,攻城拔寨,来去无碍,也大大动摇了北方满清统治核心的士民情绪。
要知道,满清入关以后,八旗贵族跑马圈地,掠夺田产,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北直。
故而王愬放完火南下涿州,锦衣卫并没费多大功夫,就策动了涿州不少民众起事策应。
其中大部分都是八旗勋贵家族,庄园中的佃农。
清初八旗入关,多尔衮为了收买各勋贵宗室,同时也是巩固自己的地位,允许八旗子弟圈占之前明廷皇室遗留下来的皇庄。
可皇庄虽多,却也经不住这么多八旗勋贵占的,很快,这种圈占行为就延伸到强占士民已有田土,并且还把原先土地上的百姓变为自家佃农奴才。
这其实也不新鲜,自古以来,勋贵宗室集团,主要就是依靠庄园经济跻身食利阶层,这样的庄园,那些个南京的勋贵宗室家中,亦是不乏。
只不过没有像八旗这般,吃相过于难看,而是通过灾年放贷、婚葬借债等等方式,逐渐兼并土地而已。
这也是朱由榔一直以来,夙夜匪懈,忧心辗转的问题,消灭一个人容易,消灭一个阶级却是难如登天,哪怕只是略作限制,都举步维艰。
别说他朱由榔,就是朱元璋,杀了这么多人,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这一点上,《红楼梦》里可以略窥一二。
这也是封建性的一种体现,东亚封建社会不同于西欧,并不直接体现为等级制压迫,而是往下转移,为宗族自治式的阶级压迫。
所谓家法大于国法,父权大于君权。
建州女真虽然在努尔哈赤之前,属于渔猎部落,封建化程度较低,但皇太极后,已经基本完成了自身封建化。
入关以后,自然就不局限于掠夺浮财,而是打算在关内安家,进行封建统治了,故而才会大量兼并田土,作为给八旗军士的奖赏。这其实也有些类似于一种“军功授田”的思路。
但在康熙朝以前,八旗兼并土地,尤其是北直、山东两省,过于剧烈,导致了不少社会问题。
如今,却是在王愬的铁蹄到来之下,彻底爆发。
北直保定地区的涿州、易州、霸州、安州先后爆发佃农起义,起事的农民处死庄头,打开粮仓,攻打县城,四处流窜。
其中部分,为锦衣卫联络招揽,与王愬的骑兵汇合,一齐往五回山方向运动。
于是乎,在起事民众策应下,拿下了涿州的王愬,队伍迅速扩大,从三百多骑,飞快扩充到步骑两千余众。
当然,其中大部分都只是农民丁壮,战斗力相当有限,但也足以让兵力空虚的北直清军头疼。
顷刻间,保定、真定遍地烽火,多尔衮惊怒交加之下,只能继续从察哈尔、科尔沁调动蒙古军马,入关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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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是要我当山大王了?”
王愬看着手中的枢密院文书,向身侧的胡百户问道
现在是光烈七年正月十四,马上就到元宵佳节,意味着年关过去,而整个北伐战场,也随着冬季的减退,开始升温了。
枢密院通过锦衣卫,向王愬传达了指令,顺带着也将南面的晋封诏书带了过来。
冠军侯且先不提,只说晋升总兵以后,也就意味着王愬这支部队,不再归属光复骑军的王辅臣部下辖。
而更为微妙的是,枢密院虽然提拔王愬为总兵,却并非光复骑军总兵,甚至并未说明所部归属。
这也就意味着,从此之后,王愬所部拥有独立行事的权责。
这可是独立一军的待遇。
当然,也是出于战略考虑,在日后北伐战场上,王愬这支深入敌后的偏师,也是一根钉子,关键时候可堪大用。
但王愬心头并未轻松多少。
“察哈尔的骑兵已经进关了吧?”
王愬又向胡百户问道
胡百户颔首
“察哈尔正白、镶白、正蓝、镶蓝四旗均已入关,合计恐怕超过七千骑,再加上科尔沁方面的三千人马。此时关内鞑子却是多出了一万生力军。”
王愬皱眉
现在他手里,算上涿州方面拉来的两千多义军,也不过两千四五百的样子。
于是也只得长叹
“唉,现在也只能先退往太行山,暂避锋芒了。”
胡百户倒是无所谓,安慰道
“将军勿忧,枢密院的意思,本就是想让将军在北直扎下根来,先和鞑子周旋一般,若是能吸引清兵大部于此,也是功劳。”
王愬思虑良久,却是道
“不能等着挨打,不若主动出击!”
接着解释
“察哈尔部南下还是需要些时日的,我等不妨先南下真定府,在那边席卷府县,尽量多策动些抗清义军,人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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濉水以北,黄河以南的淮北地界,有一座方圆数十里,连绵河畔的山脉,称为磐石山。
黄河夺淮入海以后,这里的战略地位颇为紧要。
与黄河对岸的吕梁山(此吕梁非彼吕梁),相互对峙,卡主淮南北上徐州的通路。
眼下,却是成了清兵大营驻扎之地。
而所驻之军,正是之前与张名振光复后军交战,未能得手的岳乐所部镶白旗,以及新军所部。
符离桥失利之后,岳乐带着北撤的数万大军驻营于此,和光复后军的作战,倒也并非毫无战果。
起码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两三月间,光复后军都只能顿兵于宿州,不再北上,只是舔舐伤口,补充损失。
但岳乐这边损失也不小,原本出动的六万精锐,在符离桥和宿州减员超过一万五千之众,剩下的兵马只得北撤。
而且更麻烦的是,符离桥这边无功而返,淮北李定国那边却是节节胜利,当初调兵集中宿州,本就是为了重创明军。
如今明军没有重创,李定国那却已经难以制衡,退下来的新军,也得调动回黄河东岸增强防御了。
岳乐手下四镇新军被调走三镇,只剩下赵良栋所部和自己留在黄河西岸。
手中仅剩镶白旗一万,赵良栋部残兵七千余。
岳乐年方及冠,就承担大任,自比卫霍之才,本踌躇满志。
但却没成想,第一战,就吃了大亏,以至于局势艰难,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也更加坚定,想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做一番力挽天倾的努力。
所以他挑准了磐石山,这里卡在光复后军北上徐州的侧面,若是张名振北上,必须要先拔出磐石山,否则岳乐就可以随时咬对方屁股一口。
而且他也不甘心就这般毫无作为,而是将骑兵分数百一队,派了出去,袭扰洪泽湖北的明军据点,打起了游击,很是斩获不少战果。
这样互派小队袭扰的战术,在入冬以后,于两军之间都有广泛使用。
尤其是辽东,地广人稀,又互相奈何不得,就互派骑兵袭扰,打得不可开交......
时间,就在这种微妙平衡中流逝,直到光烈七年二月,冬日将近。
战事重新爆发。
而这一回,首先发难的,却并非两边君臣都死死盯住的徐州战场。
却是千里以外的襄樊。
襄阳攻防战,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