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日,清使抵达南京,被安置在理藩院衙门内
立即就有不少激进者跑来冲击,表示要“诛杀鞑虏”
对此,理藩院尚书曾樱直接斥责道
“有此雄心,如何不敢上前线杀敌?”
南京紫禁城,大善殿后的望江楼内,朱由榔正在和几个宰执开会。
朝中大臣都知道,朱由榔平常不喜欢在乾清宫办公,按他的话说,乾清宫被众多宫殿包围起来,虽然宽阔,却太过压抑。
而望江楼位于宫城西面,楼上可以直接眺望到扬子江,让人心胸开阔。
所以除了朝会(只有大朝会才会在三大殿,小朝会一般在乾清宫)外,朱由榔的主要办公地点,批示奏章、接见大臣,都是在望江楼。
“民间对清使南下都怎么看?”
朱由榔亲自为坐着的瞿式耜和堵胤锡等人斟茶,而后问道
天气转凉,考虑到几位内阁宰执年纪大了,楼内还烧上了几盆炭火。
瞿式耜恭敬接过茶盏,而后道
“民间反应都还在预料之中,无非就是有的人坚决要驱逐清使,还有说杀了祭旗的,也有不少说可以先议和稳住伪清,等日后准备充足再北伐的。”
李过嗤笑一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准备准备,打仗的事,哪有这么多要准备的?当年东晋、南宋就是年年准备,结果年年都伐不成!”
这几年当了枢密使以后,在好友堵胤锡的帮助下,李过的文化水准也是大为提高,越来越有儒将风范了。
朱由榔颔首
“大概就是清虏使出来的拖延之计,杀了倒不必,反而露怯,显得咱们多怕一样。”
“可以见上一面,就安排在十月初三大朝会上吧。”
闻言,姜曰广有些踟躇
“这......不太好吧,毕竟是来议和的。”
堵胤锡却是拍手道
“好!便是如此,也算是让清廷和那些个一意偏安的懦弱之辈彻底死心!”
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很简单,因为之前枢密院、大都督府和内阁商议后,决定的北伐开始时间,就是十月初三!
届时,江淮明军将会向淮河一线发动进攻,打响北伐第一枪!
讨论到这里,君臣几人又接着商议了其他相关的北伐部署细节,基本确定的是,这次朱由榔也要御驾亲征。
只不过不同于以往亲征的是,这次朱由榔只能在距离前线上百里的后方窝着了,估计清军的旗子都见不到。
而事实上的具体指挥,还是要交给李定国、李过、郑成功等军中将帅。
突然,外面的女官悄悄细步进来。
朱由榔反应过来,笑言道
“慈煊那小子放学回来了,这还是他入学第一个月呢,理当请各位老师们留下吃一顿才是。”
这也倒没说错,从理论上,五位内阁辅臣,身上都有太子少傅、少师、少保的加号,瞿式耜甚至还是太子太傅,都算是太子的老师。
几人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朝中大臣都知道这位天子比较近人情,经常留大臣在宫内吃饭,对于一些年轻官员,时常还一起整个“烧烤”、“火锅”之类的。
朱由榔吩咐女官下去设宴,倒也不奢侈,只是十来样家常菜,在南京城里也就是个上游酒楼的水准。
宫中向来节俭,以至于许多家世富有的大臣都不敢太铺张,以免被人弹劾。
正在几人说说笑笑,堵胤锡跑去和陈子壮下棋,瞿式耜却是转过身来,有些意味深长地对朱由榔问道
“陛下,皇长子也快六岁了吧。”
朱由榔一向视瞿式耜为长辈,二人名为君臣,但也有一些类似父子的感情,毕竟当年二十出头的朱由榔可就是瞿式耜一手拥立起来的。
他笑着点头
“之前梓童跟我说煊儿今年该入学,我还惊讶,仔细一想,才意识到这小子都快六岁了。”
瞿式耜这才切入正题
“皇长子也长大了,那太子之位......陛下此番亲征,或许应先立太子之位才是。”
若是其他普通大臣说这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请立太子也就算,还强调是皇长子,还说什么亲征,你咒皇帝死吗?
不过瞿式耜毕竟不是旁人,朱由榔知道他是出于稳定朝堂,毕竟随着朱慈爝出生,以后皇子肯定不止一人,早点确立太子之位,一方面能稳定朝廷人心,另一方面也不会让某些野心投机家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其实朱由榔对于太子的态度向来很明显,比如刚才就是以朱慈煊入学的由头请内阁辅臣们吃饭,宰相们是谁的“老师”啊?不就是太子的老师嘛......
但归根到底,谁能保证朱由榔的想法永远不变呢?万一以后朱慈爝长大了,朱由榔又喜欢小儿子,不喜欢大儿子了呢?
这很容易引起政治风波。
作为宰相之首,瞿式耜当然要防微杜渐。
朱由榔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伯公(瞿式耜号伯略),我不是不想立太子,而是......我不想让煊儿太早就关在春和宫。”
春和宫就是大明的东宫,朱由榔的意思也很简单,他倒不是对朱慈煊当太子这事有啥疑虑,在他的考虑中,作为一个基本上算是新兴王朝的新大明而言,在第二代权力的继承上,还是以稳重为好。
朱慈煊还小,有的是时间去培养,没必要搞出其他幺蛾子。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朱慈煊太早当太子后,身为国本,锁在宫里,得不到必要的历练打磨,难以承担重任,变成朱允炆那种蠢货。
瞿式耜了然,稍稍思忖后道
“陛下可以先给皇长子一个封号,以作区别。”
朱由榔闻言,也认同颔首,自己可以先给朱慈煊加封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封号,来打散朝中某些投机家的幻想,等朱慈煊成年后,再加封太子也不迟。
于是乎,次日,朱由榔便下旨册封朱慈煊为燕王,而皇次子却没有加封。
表明了天子的态度,以后,除了太子以外的皇子,只有成年以后,才会封王,在此之前,只有皇长子朱慈煊才有王爵,以作区别。
对此,皇后王芷没啥意见,毕竟都是她的儿子,她也不希望几兄弟以后闹出个兄弟反目的事情,有些事情,还是早些定下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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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三
谨身殿大朝会
殿陛之下,两排全副武装的卫兵虎视眈眈,手执长槊、斧钺,依次站立。
长长阶梯之下,满清正副使者缓缓上前。
面对如此状况,陈之遴两腿颤颤,头上汗流不止,在被剃光了的脑门上,尤其显眼。
反倒是作为正使的图海,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只是略微打量两侧卫士,暗暗点头。
都说这光烈天子刚毅尚武,如今看来的确不假,不少卫士身上那种杀伐之气,还有几个面上带疤,一看就是军中悍卒挑选而出,而非以往明廷大汉将军之类充门面的花架子。
逐步走上台阶,于两侧端坐的数百文武,众目睽睽之下,抵达御前。
其间不乏军中将帅、刚直文臣们的怒目相向
陈之遴直接坚持不住,直接跪倒在地,引起阵阵嘲笑,这就是当初崇祯十年的榜眼及第,翰林清流。
唯有图海浅浅看了陈之遴一眼,随后躬身向御前一礼,用标准的官话语音道
“外臣图海,拜见大明皇帝!”
朱由榔倒是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兴趣
“你不怕朕杀了你祭旗?”
陈之遴闻言更是颤颤巍巍,不敢仰首直视对方。
图海回应
“陛下若有此念,外臣恐怕走不到这里。”
朱由榔颔首
“我听说你此番来,所为议和,说说吧,多尔衮愿意提出那些条件?”
图海再次躬身,接着道
“我朝此番议和,与大明共销兵戈,其心赤诚。”
“其一,我朝愿释放贵国诸多大臣、将帅在北家眷。”
“其二,愿让出荆州,淮河以南之土。”
此二言一出,引发众臣讨论,原本大家只是以为清廷是来拖延恶心人的,没想到还真有些诚心。
朝中许多大臣将领籍贯在北方,有家眷在北,故而闻言心中也难免有些动摇。
而第二点,让出荆州、淮河以南,更是将满清现在掌握的地理优势的二分之一让了出来,堪称大方了。
突然,姜曰广闻言后问道
“淮河以南,是否包括凤阳?”
图海面无表情,颔首道
“当然!”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