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府,如今咱们大军都在外边,城中兵马不过三万,那李定国据说是能将十万清兵都打得灰飞烟灭的人物啊!若不咱们写个请罪表,降了吧?”
沙定洲部下汤嘉宾欲哭无泪,同样是土司军官出身,但明廷三百年积威,之前乃是随着北面明朝无数坏消息传来,再加上沙定洲半裹挟、半利诱,以及对沐国公府十几代积累的无数财富觊觎之心,才拉出了人马参与。
可如今昆明是拿下了,沐天波也被赶走了,金银财宝也拿到了,小命却是快要没了。
云南距离广西没多远,桂北大捷的事情早就传过来了,立马就给刚刚还在喜悦和狂欢之中的一众土司头子泼了凉水。
自己闹得这么大,朝廷派大军来围剿怎么办?沙定洲也不是没想过向明廷求饶,当即派信使去肇庆,表示自己愿意代替黔国公世镇云南、年年纳贡,只要朝廷能册封他为云南总兵即可。
朱由榔差点没笑死,就你,还世镇云南?你TM谁啊?
于是李定国的左军挥师西进,直抵滇东,沙定洲又将希望放到了清军身上,希望能得到豪格、吴三桂的认可支持,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投降清军,对于他而言,无论明清,关键在于要让他当云南的“土皇帝”。
李国翰、鳌拜的援军又成了他的底气,满清还专门许诺事成之后,愿意封他为南顺公,默许他割据云南。
说起来,从皇太极开始,满清对于这些个拥兵自重的汉人军阀往往是不惜高官厚禄拉拢的。虽说出身关外,可不得不承认,皇太极的确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可以说,如果没有皇太极效仿明廷建立体制,收复蒙古,征讨朝鲜,硬生生将建州女真从当初那种落后的渔猎部落体制改造为割据政权,八旗恐怕现在还在关外的老林子里打转呢。
但几天前又是一道晴天霹雳,清军也完蛋了!
沙定洲这下彻底没出路了,若是就此缚手投降,他又觉得不甘,毕竟已经当了两三个月的土皇帝,这种权力和财富的滋味儿实在令人着迷,如今却要一夜回到解放前,甚至还有生命危险,他怎么甘心?
“一天就知道哭丧!急什么?我已经又派了使者去四川,看看大清那边还愿不愿意再给点援助,咱们只要死守昆明一两个月,总是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再投降也来得及嘛!”
“再说你想想,咱们要是就这样一枪不放的降了,手里没了本钱,那朝廷就不会怕我们,最多给个闲官打发了,甚至日后秋后算账也不是不可能!”
“而我们要是能先给明军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点厉害,如此咱们就趁机可以要求,投降可以,但不能解散部曲,起码在滇东、滇南得给我们留出点地盘,咱们再带着金银财宝跑回去逍遥,不必直接投降的强?”
汤嘉宾听他这么说,也不知如何反驳,的确有些道理。说到底对于这些军阀而言,投靠谁、封什么官,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你不能动他们的军队,他们的权势,那才是他们作威作福的命根子。
之前的西军、顺军余部,还有那些个从江南一路溃逃而来的明军中,何尝没有这种风气?所以朱由榔才不会一上台就搞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练什么新军,因为那种时候,自己手里啥也没有,就动人家蛋糕,这叫找死。
必须慢慢利用战争积累威望,利用财政、军饷和掺沙子的扩军与补充,逐渐剥离将士和高级军官的联系,最后花了大半年,终于才基本掌握了这三支军队。
沙定洲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快事,冷着脸接着问道
“陈长命那边呢,今天我叫他来议事,他居然敢不来?”
陈长命原本是滇南的土司卫所军官,而且还是同知,和沙定洲本就称不上什么上下级,起兵之后,陈长命麾下三四千人从来都是独立行动的,即使明面上认沙定洲为盟主,但却也没什么忠诚度,各为其利而已。
前几天,清军被李定国大破的消息传来,沙定洲坐立不安,竟是想顽抗死守,而后在城中强征丁壮、粮草。若只是要人要粮也就罢了,可这帮土司兵本就是东拼西凑来的,互不统属、军纪涣散,征集行动很快就变成了对城中百姓的劫掠。
而这也就罢了,更麻烦的是,城中三万人里,只有不到一万算是沙定洲和他娶的那位万氏寡妇所部土司,其余都是滇中、滇东、滇南各部土司闻讯集结而来的,竟是为了争夺地盘大打出手。
于是,昆明城中,几波人却是为了抢夺搜刮百姓的机会和分赃不均打了起来,其中万氏的一名表兄被陈长命开了瓢。那妇人当然不愿轻易饶过陈长命,向沙定洲哭诉。
万氏对于沙定洲而言可并非一个寡妇老婆这么简单,万氏当初是带着自己前夫的部曲和沙定洲一起起事的,怎么说也是公司二股东。
可人家陈长命也不是你沙定洲的部下啊,虽然沙定洲前后两次申饬陈长命,还派人让他去给万氏表兄负荆请罪,拿出金银赔偿,但陈长命也是个滚刀肉的性子,这反而激怒了陈长命,两方关系越来越紧张。
如今陈长命已经带人占了城东南,不许沙定洲的人随便进入自己的地盘,双方虽说还没完全撕破脸,但也火药味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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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户,除了城南的那两个弟兄还在监视,其它弟兄都在这了。”
昆明城东的一处药铺后面库房中,居然挤着七个服饰各异、高矮胖瘦不同的男子。
其中一名打扮和药铺伙计无二的青年对一名看起来已有差不多四十岁,长相敦厚朴实的车夫打扮的中年人恭敬道
“既然大家都来了,咱们就开始议事吧,城南两个兄弟任务关键,暂时不能收回。”
这位“中年人”其实今年不过二十七而已,名唤孙齐信,他原本是长沙城中一家镖局的镖师,因为从十七岁开始,跟随自家长辈在南方各地押镖近十年,对于各省方言、风俗都比较了解,雷潜、雷汜兄弟重建锦衣卫时,就专门将他挑选了出来,担任执行曹下的百户。
早在李定国进入曲靖,刚刚成立的锦衣卫高层们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向皇上表现重建后锦衣卫的能耐,虽然人手都还没找齐,许多构架都还是存在于纸面,但依然抽调了几个好手,让孙齐信领着,试试能不能潜入昆明,搞点大事。
没想到沙定洲这帮土司出身的将领确实缺乏经验和警惕,在城中胡乱一搞,部下又四分五裂、互不统属,孙齐信只是稍花了一百多两银子,找到当初自己押镖时认识的本地商户和小土司军官,就打通了关节。
统共九人,各自伪装为车夫、短工、商户一类,约定在这家药铺碰头。这药铺老板原来的主人已经在沙定洲入城之后出逃家乡避祸,孙齐信通过一名土司低级军官的关系,花了百两银子拿下作为临时落脚点。
“计划很简单,城南那边咱们的讯息已经传出去了,估计此时艾将军那里已经收到。后日,我们只需要带人跑到城东南陈长命那边放火,四处大喊传播,就说沙定洲兵马打到城东南了,让他以为沙定洲要趁机吞并他,两人本就紧张,如此一番必然陷入混乱。”
“而后我等便可趁沙定洲注意力全在陈长命那边时,开西城门接应艾将军大军!”
“现在先汇报一下各自发展的能拉动的人有多少?”
各个锦衣卫骨干纷纷汇报,沙定洲等人倒行逆施,不得人心,但又不敢像清军那样血腥镇压,再加上昆明本是黔国公府所在,有不少士绅、勋贵势力还留在城中,广泛联络一番后,各家健仆、家丁等人也能凑出七八十号。
“后日拂晓,便可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