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布政使司,肇庆府衙
三位光烈朝廷中地位最为显要的的阁臣正在府衙大厅中聚集议事。
“陛下此次西巡虽然成果斐然,西军、顺军诸部均已归附,但桂北战事危急,陛下前线督战,恐有所失啊。”
三人中年纪最轻的分管礼部、吏部的陈子壮首先感叹道。
而年纪最长的吕大器闻言也是一叹
“唉!为今之计,再言其它已然毫无意义,唯有打赢此战,方可解天子之危,解社稷之危啊。”
坐在首位的内阁首辅瞿式耜闻言颔首,而后面向陈子壮问道
“集生,佛山方面武备局诸事如何了?”
陈子壮恭敬相对
“瞿公,日前佛山的各个官营铁冶工坊均已完工了,已然开始开炉锻造,不出几日,第一批由官营铁冶锻造的军械就能够送来。”
“除此外,各民营铁冶出产也在增加,前两日亦运了一批军械入库。”
瞿式耜接着询问
“日前朝廷武库中军械已有多少?可以装备多少士卒?都存放何处?”
陈子壮一一回答
“自陛下让工部设置武备局,又重整佛山铁冶,武库军械日益增多,上月陛下西巡,带走了不少,不过这些天随着佛山源源不断运输,库中军械足以武装六七千士卒。再加上箭矢、铳弹一类消耗军资也足以供应全军,唯有甲胄,止有约一千二三的样子,至于炮铳,有佛郎机十七,鸟铳二百余,三眼铳、手铳等千余。”
“至于存储,除了一部分军械和火器存于肇庆外,其余大多尚还留在佛山上游的三水的库房中......”
“全部运到桂林去!”
不待陈子壮说完,瞿式耜直接下了决断
“此次清军南下桂北,从江西抽调了不少兵力,所以粤北短期内大致不会有什么动荡,至于福建,有郑成功在,张家玉应当不会有问题。所以不必担心他处,为今之计,唯有桂北战局,必须全力支援陛下!”
吕大器在旁也补充道
“既然江西、福建方面没有问题,不如将中军中师和后师剩下那几个营也拉上去,作为补充。”
“中师和后师尚还有多少人马?”
“一并加起来,还能凑出四个不满编的营出来,万人是有的。”
瞿式耜稍稍皱眉后,果断道
“那就一并随着军械送上去!再让桂南、粤西、粤南再征召丁壮,随军开拔!”
吕大器疑虑道
“武器、人员倒是其次,关键是粮草啊,一旦到时清虏东西两路合围,桂林被堵个水泄不通,这边粮饷就再也接济不上去了。”
瞿式耜稍稍思忖,又转头向陈子壮
“眼前存粮还有多少?”
陈子壮有些作难
“已不足十万石了,而且还要供给韶州、闽南啊!”
瞿式耜却是直接言道
“先直接拿出五万石随军入桂林!桂林也是广西产粮之地,城中储备应该也不少,再加上这五万石,坚守两三月绝对是够了。”
“前几天番禺的税银不是到了吗?拿出几万两银子,交给广东巡抚陈邦彦,让他一月之内,在广东务必给我筹措出至少七万石军粮出来!”
陈子壮有些犹疑
“瞿公,此时尚未到缴税时节吧......”
“这不是税务,是花钱买!朝廷以市价买入那些个地方大户家中余粮!”
“眼下正值战时,粮价飞涨,恐怕这些人未必会体谅朝廷啊......”
“我有征询他们的意见了吗?谁敢不卖,就是通敌!就是谋逆!广州不是还有个赵纪的靖字营吗?让他先不要随大军去桂北,暂且留在广东,听从陈邦彦调遣,谁敢作乱,随时可调动平叛!”
瞿式耜态度极为刚硬,但这也由不得他,眼前是什么局势?一不小心就是要步南宋崖山君臣的后路啊!什么狗屁法度、人心,什么狗屁脸面、制度,那都是等这个政权活下来以后才能谈的东西!
说着三人又继续商议了不少条款、措施,从军械到粮草、从将领到士卒,当前肇庆朝廷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全力支持桂北前线!
不过虽然已经事无巨细、一一安排,但瞿式耜心中还是有些不安,那可是十几万大军啊,即使加上这次派上支援的中师、后师残余部队和征召丁壮,满打满算明军这边也就五万多人马。
更别说清军那边还有好几千八旗精锐......
作为一个从万历、天启年间一路过来,经历过辽东战局的官僚,在他们的印象中,明军与八旗的差距,大致是能达到十比一的。
当年清军四次绕过山海关,直抵京师、河北、山东劫掠。往往都是十几万明军隔着三五十里远远吊着几千满蒙八旗,根本不敢和清军在野地正面对垒。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吕大器见状倒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瞿式耜见他有话,便直接相询
“东公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吕大器虽然只是内阁阁臣,比起瞿式耜这个首辅大臣自是不如的,但是他从崇祯年间开始,多次巡抚地方、军务,一直从甲申国难以来,经历了崇祯、弘光、隆武三朝,是陪伴着但朝廷一路从北京到肇庆全过程的“节义之臣”,而且吕大器今年已然六十岁了,比瞿式耜年长四岁,故而瞿式耜在他面前也不敢过于拿大,一向尊称东公(吕大器号东川)
在这里说句题外话,现代许多和影视剧里喜欢让官员互相称呼时叫“xx大人”。其实称呼“大人”在明朝是比较少见的,因为古汉语里,“大人”就是父亲的意思,明朝官场中,称呼某官员为某某大人,会被别人视作阿谀奉承。
一般只有平民百姓或者一些底层官员面对高级官员时,出于奉承才会这样称呼,平级或是相差不大的官员间都只是称呼职务、字号、之类。
一直到清朝,由于文官们的骨头实在是硬不起来了,这种风气才逐渐蔓延开来,成为一种常例。
(作者前文里也犯了这个问题,后来查资料时发现的)
吕大器这才低声缓缓道
“起田(瞿式耜字),听闻你和濠镜那边有联系......”
所谓濠镜就是澳门,明朝的正德年间,一个叫乔治·欧维士的葡萄牙人第一次率领船队到了广东珠江口屯门澳,与当地居民进行了香料贸易。
后来,葡萄牙还派人来过企图与大明建立外交和商业联系,但遭到了拒绝,于是在嘉靖年间,双方爆发屯门海战。
当然那时候的明朝虽然已经日薄西山,但也不是后世满清那种直接跪了的脾气,这一战直接就把葡萄牙派来濠镜的舰队干成重伤。
此后明政府要求中国战船见到悬挂葡萄牙旗帜的船只就将其击毁,又在新会县茜草湾发生茜草湾之役,葡萄牙惨败。
一直持续到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才通过贿赂当时的广东官员,才能在当地租下一个港口,“舟触风涛缝裂,水湿贡物”,用以“晾晒”。
这种尴尬境遇直到隆庆年间,明朝才正式以租借的方式把濠镜开放给葡萄牙人。
注意,这个租借可不是清朝和列强的那种有去无回的“租借”,是真的每年都要给租金的。而且葡萄牙人在澳门也没有什么治外法权,甚至还不得私设官吏,还得缴纳税款,时不时还得给当地的官老爷们“孝敬”一番。
吕大器这时候提起这茬,瞿式耜大概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借兵
自从葡萄牙人进驻濠镜后,也成为了和明朝联系最密切的一个西方国家,乃至于明朝后期不少在军事科技上的进步,诸如佛郎机炮(佛郎机其实就是当时明朝对葡萄牙人的称呼)、红夷大炮、新式火绳枪等等。
所以明朝虽然之前把葡萄牙人的舰队打趴下过,却也清晰的认识到西洋人的火器和战斗力都十分犀利强悍,甚至于直接聘请不少葡萄牙炮兵到辽东,取得过不少战果。
故而,此时瞿式耜也动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