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抵达连影城。
朝廷得知西河战事失利,速命玄门驰援,数日前,由岳鹰将军率领三万玄甲军精锐,联合玄门神武强者及外门弟子,斩杀魔族上万,重夺定州。
而从其他地方撤下来的百姓和残兵,在撤到拒兽长城后,仍受魔族屠戮,损失惨重。所幸,玄门弟子夏学青率三千守军迎敌,将南下妖魔围杀殆尽,无有逃脱。
又三日,吴将军上奏朝廷,已有圣旨传来。命其余家族弟子回归各家,余下士兵回乡休整,其中,预备役士兵虽服役一年,却死伤大半,无须再留守西河。故论功行赏,亦遣返回乡。
李霄因守城杀敌之功,升千户。但他已经退伍,也就不在乎其他赏赐。只寻了快马一匹,告别了冷飞羽等人,火速回家,欲探望双亲。
此时,他快马加鞭,马上就能回到青城。
策马奔腾在广袤的原野上,李霄紧紧抓住缰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他的心里已经万分疲惫,痛苦不堪,满腔的委屈,急需向人倾诉。可他不能,也不愿意随便说出口,只想找到自己的亲人,让他们来安抚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战争的残酷,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心中的愧疚和不甘,几乎要把他就此压垮。
自己错误的决定,葬送了朋友的性命。定州城沦陷,陆九渊战死。当他背着齐修的大刀,怀揣陆城主的遗物,走在离开军营的路上时,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天地间的沙鸥,没有归宿,茫然无从。
那种恐惧与孤独,让他迫切地想回到家乡,回到父母的身边。
李霄紧张胆怯,又不敢再往前走。
回家之后,该如何向他们交待?
齐修与自己一起出发,却永远地留在了战场上。他的母亲改嫁,只有父亲一人把他养大,倘若听到儿子的死讯,他又该如何是好?
齐修的父亲会不会怨恨自己苟全性命,独自求活?再甚者,万一他自寻短见,李霄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心里忐忑,李霄一时失神,再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青城的城墙,如同被坠落的陨石砸烂,只剩下一堆瓦砾。
他身形摇晃,险些栽下马来。立刻扬起马鞭,拼命赶向城池大门。
昔日青翠的麦田,如今一片苍茫之色。劳作的农夫不见踪影,甚至听不到狗吠鸟鸣。李霄一骑绝尘,径直穿过城墙,来到熟悉的城间广场上。只见两侧房屋砖瓦破碎,仿佛被猛兽碾压,满地裂痕。
街道上虽有行人,却多悲泣号啕之声,呼儿唤女之音。不少人都肩扛铁锹,手拿篮筐,正在从其中不停地挖掘,想要找到掩埋在下的亲朋,挽救更多的生命。
看到如此情景,李霄焦急万分,也不管是否莽撞,策马直奔家中。行人见他身穿军服,背缚大刀,纷纷向两侧避让。他一边呼喊,一边道谢,眼里却映出了父母依偎的身影,不觉已经泛起了泪光。
‘‘让开,麻烦让开!′′
‘‘请让开路!多谢了!′′
有人让出他来,窃窃私语道:′‘这不是李忠家的?他怎么回来了?′′
′′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也是个孝顺孩子。′′
‘‘可惜了,难得他有这份心。′′
尽管听到人们的的议论,此时的李霄那里还顾得上这些。只管埋头策马。
穿过熟悉的小巷,踏过古朴的青石,白墙黑瓦,绿水蓝天,依旧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阔别半年,自己遭遇如此变故,终于回到家乡。李霄迫不及待,只想看看自家的老屋,见一见自己的亲人。
母亲可还安好?父亲是否还在铁匠铺做工?昔日的伙伴现在何处?太多的问题,太多的问候。李霄想要知道所有的答案,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他突然想起,已经临近春节,已经到了置办年货的时候,只是不知今年的新春,可还能与往常依旧?
记得小时候,每到快过年时,家里总会置办新衣,准备美食。首当其冲的就是炸藕夹和丸子。母亲会把白菜和肉馅剁碎,放入香油做馅,再取出洗浄掏好的白藕,刮去上面的外皮,切成薄厚适中的片,在其中夹上肉馅,制成藕盒。再把萝卜,韮菜切碎,混在肉泥里团成丸子,一起油炸。
它们所散发出的油烟和香气,总是飘满了整间屋子,让里面充满过年的气息。
算算时间,也该到炸藕夹,摆贡品的日子了。在那个时候,家家户户摆好贡桌,放上鸡鱼果品,焚香纸,放鞭炮,父亲会取出一根竹竿,让李霄去点燃挂在上面的爆竹,再把他们投入火中,发出噼啪的炸响。母亲跪在贡桌之前,摆好香炉,点燃几根香,让它们飘起微弱的白烟,再从地上焚起黄纸,向天神爷爷祈求平安。
那时的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未来的某一天,可以离看家乡,看到更加广阔多世界,见识到更多的风景。
现在归来,他依然祈祷,只是内容与儿时相反。
小时候,自己无忧无虑,讨厌父母的说教,想要挣脱家的束缚,奔向内心所渴望的自由,直到剩下孤身一人,出门在外,受尽委屈,遭遇挫折,这才又想起家的温暖,渴望回到父亲的臂膀和母亲慈爱的怀抱。
他惊觉,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居然去区分它们的价值,将自由以亲情来衡量。
天神啊,倘若你听得到,恳求你,请让我回到亲人的怀抱里。
拐过街角,就是自己的家,李霄急切地翻身下马,大步向前,刚要开口呼唤,可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却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熟悉的老屋消失了,只余下一堆杂物堆积的瓦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