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一段叫人心痛的过往，可崔姨娘就是神色淡淡的，语气也轻轻的，仿佛讲述的不是自己的伤痛一般。
可越是如此，才越叫听者觉得难受。
就连一直疑虑的洛天城听到这里都忍不住眉头紧锁：“这个老夫人和姜应初不愧是亲母子，都是这般艰险小人。”
“老国公也是家门不幸，最后竟让姜应初这种人接任了国公之位，把本是鼎盛的沛国公府败成了如今这番落魄景象。”
姜凝儿也心痛的喃喃道：“崔姨娘当年，恐是受了不少的苦吧。”
崔姨娘无奈的轻笑了一下：“何止是受苦，我简直觉得人生都灰暗了。”
“灭门时，我觉得人世间辛苦可好在遇到了大公子。跟在大公子身边当婢女的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年。”
“是姜应初和老夫人，又将我心里那仅剩的一点光彻底给踩碎了。”
“我每次服侍过姜应初多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和恶心，不止一次因为绝望而想自戕。”
“我本以为，我定会在那一次次忍无可忍时绝望的结束自己的性命，可没想到造化弄人，避子汤不知为何失效，我竟怀上了姜应初的孩子。”
姜霆浑身震了一下，唤了她一声：“娘……”
她真的从来不知道，崔氏当时是这般怀上的她。
崔氏将姜霆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接着说：“我虽恨老夫人和姜应初，可孩子终究无辜，是我腹中的孩子给了当时的我一丝希望，让我支撑着觉得要活下去。”
“好在那时叶氏出现了，老爷便花了心思没再找过我，自然也就不知道我有孕一事。”
“可通房在正妻前怀上孩子是大忌，我知晓我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最后我不仅保不住我的孩子，还可能自己也会被老夫人因为顾念姜应初的名声而直接赐死。”
“我无奈之下，只得求大公子和少奶奶相助。”
“是大公子和少奶奶想方设法替我瞒大了肚子，在我五个月实在瞒不住东窗事发时，又买通了大夫告知老国公和老夫人必定是男胎。”
“大公子百般为我向老国公游说，老夫人也惦念长孙夭折是家族大忌，如此才保住了我跟我孩子的一条性命。”
姜凝儿吐出一口浊气：“原来这就是姜霆一直女扮男装的原因。”
崔姨娘点头：“没错，霆儿是因为老夫人一直以为是长孙才被留下的，若是老夫人知道她是女子，我不仅会死，而我的霆儿只会是府中众多小姐中最卑贱的那个。”
“可她若是个男子，一切就不一样了。”
之后的路虽很辛苦，可确实如崔姨娘所想的这样，姜霆作为府中唯一的“儿子”，就算姜应初不喜欢她们母女，也对其栽培上花了不少心力。
否则，也不会有如今这般才智无双的姜霆。
“我很清楚深闺是会将一个女人给关死的，只有她能读书，才有可能出人头地，才有可能救我们母女，真正的脱离姜家这个苦海得到真正自己的人生。”
洛天城听完一切的经过，有些心虚的瞥了姜霆一眼。
因为他真没想到，原来她们母女两个的过往会这么艰难。
他一直以为是崔氏有野心，才让女儿女扮男装，想以此谋得姜家家业。
如此看来，还真是自己小肚鸡肠了。
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崔姨娘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他恨不得当场跪下。
“我虽成了姜应初的女人，可我的心从未背叛过大公子和少奶奶。”
“当年大公子的变故我人微言轻实在做不到什么，但我知晓还有两个小少爷在外流浪不知生死。”
“我当时虽不知具体缘由，可也隐隐觉得不妙，我知晓汝南王与他们夫妻有八拜之交。”
“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书信求助于他，求他找到两个小少爷，保障他们的安全。”
“书信？”洛天城神色大骇，“你是说，当年义父收到的那个关于我在北门医宗医治，让他速速去保护我的书信，是崔姨娘你寄的？”
崔姨娘瞪大了眼，惊讶的看向洛天城：“公子你…你这样讲，莫非你是…”
姜凝儿适时解释道：“崔姨娘你的猜测没有错，我确实就是姜清恒和穆南歌的三女儿。”
“而他，就是当年你口中的小二少爷，是我二哥。”
崔氏和姜霆先是面面相觑，随后才看向洛天城都是一脸的诧异。
洛天城则是抓耳挠腮，这才知道崔姨娘对自己真是有莫大的恩情，后悔自己刚才的无礼。
“两位抱歉，我…哎呀，是我不好。”
他连忙起身，衣摆一掀跪下朝着崔姨娘行了一个大礼。
崔姨娘惶恐的扶起他：“你是小二少爷？你当真是大公子的小儿子？”
“崔姨娘哦不，既然您是我爹娘的人就是我的长辈，我该叫您一声崔姨。”
“刚才是在下言语多有得罪是我的不是，跟你们二人赔不是了。”
洛天城又行一礼，被崔姨娘连忙拦住，然后双手不住的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
刚才还情绪淡然的她，此刻是又激动又兴奋。
“孩子，真的是你？你小时候我常常抱着你，我记得你后腰上还有…”
洛天城说道：“我后腰有个弯月胎记。”
“对！是的，弯月胎记！”崔姨娘甚至喜极而泣了起来，“难怪你说是故人，你当真是故人。”
“看到你，我心中积压多年的忧虑便欣慰许多了。原来我不至于那么没用，我多少还是帮大公子和少奶奶，保住了一个小少爷。”
崔姨娘对这洛天城又摸又揉，像是长辈看到了自己亲后辈一样开心。
姜霆也对洛天城的身份很是意外，刚才她还对这个家伙心中满是不爽，可现在却得知他是自己和娘亲恩人的小儿子。
姜凝儿看到姜霆脸色不好小声问她：“我二哥刚才确实嘴巴缺德，还请姜霆姐不要介意。”
姜霆抿了抿嘴：“我只是觉得，这么些年来我都没见到我娘如此高兴失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