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下班高峰期,我们乘坐的出租车遭遇了很严重的堵车,五分钟过了一个路口,便又淹没在了浩浩荡荡的车流中,尽管此刻已经心急如焚,可却无计可施,最后只是无能为力的靠在车座上,一声叹息,而渐渐亮起的灯火,以忽明忽暗的方式提醒着我,夜晚已经来临了。
肖艾将车窗放下了一些,微凉的风,从车子与车子的缝隙间吹了进来,终于让我舒服了一些,我将目光收了回来,却又看着车子中控台上的调频广播一阵阵失神。直到DJ以送祝福的形式,播放了一首来自台湾艺人田馥甄的《还是要幸福》,我才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听着那略显孤独和悲伤的旋律。
“不确定就别亲吻,感情很容易毁了一个人,一个人若不够狠,爱淡了不离不弃多残忍……你还是要幸福,你千万不要再招惹别人哭……”
这并不是一首很应景的歌曲,可某些歌词还是唱出了秦苗婚后的这些年,她和乔野就是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无奈中结婚的,而一份看上去并不太可能的感情,才是毁了她和乔野的根本。
直到这个时候,我这个旁观者才真的发自肺腑的想问问她,这些年真的过得幸福吗?
这时,身边的肖艾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我的手上,终于开口和我说了至上车后的第一句话,她低声问道:“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我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很突然,直到现在我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前些日子,我还看见她和金秋她们在梧桐饭店吃东西聊天,今天她就在医院里,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生死未卜,命运的力量真的是太可怕了!”
肖艾的情绪也被这飞来横祸给影响了,她有点茫然的看着车窗外,握住我的手却又紧了紧,似乎也在害怕这命运的力量,而这一刻,我和她一样,都深深的陷入到了没有安全感的恐慌中,也默默为秦苗祈祷着,希望她能渡过这次的劫难。
其实,有点常识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只希望她自己还有强烈的求生意识,只要能活下去,那些伤痛终究会慢慢被时间给抚平的。
……
等我们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点一刻,时间距离金秋给我电话时,足足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我更加忧心秦苗现在的情况。
我和肖艾挤开往来的人群,飞快的向电梯口跑去,等我们来到正在抢救秦苗的16层时,走廊里已经站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我认识的有秦苗的父母和几个近亲,还有乔野的父母,以及陈艺。
这些人中有默默掉泪的,有心急如焚的,也有像丢了灵魂的,而乔野便属于后者。此刻,他就站在一个角落里,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我和肖艾的到来。
肖艾站在金秋的身边,我挤开人群向最靠近抢救室的乔野走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却没有多说话,因为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
不知道等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打开,医生戴着还没有来得及被处理,沾满鲜血的手套,从里面走了出来,尽管神情疲惫,但在面对秦苗父母时,也没有一丝的松懈,他的语气充满了凝重的遗憾,他对秦苗的父亲说道:“秦部长,大人保住了……但是请您原谅,尽管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孩子还是没有能保住,令千金以后也没有生育能力了……”
秦苗的父亲强行站定着,秦苗的母亲踉踉跄跄眼看就已经站不住,与她靠的最近的金秋赶忙伸手扶住了她,而乔野的爸爸和妈妈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他们冲医生吼道:“什么叫以后没有生育能力了?……你们这帮庸医,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砸了你们的医院,你们对不起救死扶伤的称号……!”
医生无能为力的看着他们和愤怒的两个大家族,近乎低声下气的回道:“乔总,真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不做这个手术,恐怕连大人也保不住……我们能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我们真的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另一个医生又劝道:“有什么事情我们到下面的办公室去谈吧,病人现在很虚弱,需要安静的环境。”
说话间,两个护士将秦苗从抢救室推了出来,氧气罩后,她的面容极度虚弱,我们来不及送上关心,她已经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这时,乔野终于生平为秦苗掉下了第一滴眼泪,但至始至终也没有像众人那样追随推着秦苗的车而去,他痛苦的将双手放在头上,然后又痛苦的倚着墙壁坐倒在地上一蹶不振!
在这个让人痛苦的时刻,没有主角和配角之分,而我看着乱成一团的人影,渐渐想到了已经走远的苏菡……
秦苗已经没有了生育的能力,苏菡怀着的这个孩子,将可能是乔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肉,而这个秘密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判断不出是否应该将这个真相告诉乔野或者他的家人,我一方面怕给苏菡惹来麻烦,一方面也害怕乔野这一辈子都丢掉了做父亲的权利。
实际上,我心里当然是倾向于乔野的。我想,我也许会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去告诉他这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最少,要等秦苗的身心康复后。但我无法预判,苏菡当初没有拿掉那个孩子,执意要带走,到底是幸事,还是另一场纷争的开始。
秦苗被安顿好之后,那些亲友安慰了几句后陆续离开,我和肖艾不可避免的与已经哭红了眼睛的陈艺相对了,我们都停下了脚步,然后在悲痛的气氛中看着对方。
秦苗不仅是陈艺的闺蜜,更是她的发小,发生这样的事情,除了秦苗的家人,一定属她最难过!可是,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安慰她,因为秦苗不能再怀孕已经成为了不可逆转的事实。
我在一阵沉默之后,终于对她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很难过,但是明天还要继续……你是秦苗身边最亲近,能和她交心的人,等她醒了以后,多陪陪她,帮她走出这段痛苦的回忆。”
陈艺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她哽咽着回道:“江桥,是不是真的有命运这个东西在支配着我们的人生……秦苗……秦苗她是一个那么有母性的女人,每次陪着她来医院检查的都是我,我知道她心里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可是……上天却给了她这样一个结果,不仅孩子没有了,连女人最基本的生育权利也被剥夺了……我不敢想象她的未来该怎么生活,她真的会崩溃的!”
在陈艺撕心裂肺的说出这些话后,我们都沉默了,甚至是肖艾这个对秦苗并不感冒的女人,眼中也有眼泪溢出。这个时候,她们都站在女人的角度去感同身受的体会着秦苗的遭遇,而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们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无法承受的,所以这样的痛,她们要比男人更加能够体会和理解。
……
心情沉痛的离开了医院,我和肖艾站在马路边上等待着往来的出租车……
我给自己点上了一支香烟,然后有些疲惫的望着马路对面足足有70多层高的大楼,上面的霓虹拼出一个爱心的形状后,便像瀑布一样往下掉落着,然后又拼出一颗爱心,周而复始……
一直没有说话的肖艾,转过头,在烟雾和霓虹制造出的朦胧中,抬头看着我的侧脸。
回过神的我与她对视着,渐渐由对视变成了凝视,我感觉有一种情绪在我的身体里蔓延着,肖艾也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用如此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怎么了?”
肖艾仰起头,然后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她才回道:“今天在医院看到了这些,我才发现,一个女人还有时间去谈恋爱,去憧憬婚姻生活,去享受生儿育女的权利是多么的幸福……如果没有了前面的这些,即使有再多的金钱又能怎样呢?”
我也仰起了头,看着那些不断在自己的视线中旋转流离的霓虹,心中也生出了很多的感悟。我似乎能够在此刻原谅自己哪怕侵犯了街坊的利益,也要阻止拆迁的心情……因为跟生活里一些能给与你许多感情的东西相比,金钱真的算不上什么,即便它有时候是万能的,但有时候也只是一张张没有意义的废纸,它买不回秦苗的孩子,也买不回我小院里的那些温馨时光。
在我陷入到茫然的呆滞中,肖艾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以为她还会去袁真那里,但是她却告诉司机,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敬老院。
我的手仿佛在无意中又一次触碰到了口袋里的戒指,心随之一阵阵颤动,那要求爱的心情愈发的激烈。我深刻的明白:经历了这样一个看透人生的夜晚,我必须要更加主动的去抓住就这么静静停在身边一直没有离开过的幸福。
我不愿意再辜负自己,也更不愿意再辜负肖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