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窗外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任天行站在窗前久久出神。
“天行”燕双儿的一声轻唤打断了沉浸在思绪中的任天行。
任天行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燕双儿有些担心的看着任天行“没事,我只是看你在这里站了一早上了,你在想什么?”
任天行回过头重新看着窗外,有些忧虑的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爷爷,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父亲。”
“放心吧,你爷爷一定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燕双儿也只能安慰的说道。
任天行整理了一下思绪,而后长舒一口气,回过头来对燕双儿说道:“我让你准备的琴你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燕双儿说罢便让门外之人抬上来一个大箱子。
任天行打开箱子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其实刘清名在琴乐方面的造诣要远超其文采,他当初去上京求学的时候,曾与当今琴圣风老怪在上京斗琴,朱雀门城楼上两人的琴声引得万人空巷,而后两人便拜为忘年之交,食则同器,卧则同榻。不知道刘清名现在的琴艺如何,但是当初他离开时,已有小琴圣之称。”燕双儿有些担忧的说道。
“你怎么这么了解他?你不会真喜欢他吧?”看到燕双儿有些紧张,任天行打趣的说道。
“你......”燕双儿听到任天行的话,又羞又怒的给了他一拳,然后便低着头跑了出去。
跑到门口的燕双儿停住脚步,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坏东西,就知道欺负我。”
而后又看着天空的小雨,喃喃自语道:“挽弓射华发,此生定随他......”
正院凉亭外,虽然天公不作美,但是今天来的人是昨天数十倍,整个院子可以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连院门外的街道上都站满了人。
本来燕家为宾客搭建的遮雨棚也因为人太多而被迫拆除,大多数人甚至没有打伞,淋着雨也要坚持观看这场比试。
小琴圣刘清名的名气可比他进士的名气要大的多,很多人听说他要和人比琴,连夜从几百里外的地方赶来,只为能听他的高奏。
“看来他的名气的确不小啊。”站在偏院门口的任天行对着身旁的燕双儿感叹道。
“你有把握战胜他吗?”燕双儿问道。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我还没听过他的琴。”此刻任天行的心里也没有底,他小时候和母亲在上京的时候,听过琴圣风老怪的琴音,可谓高绝,不知道这刘清名学到了几成。
差不多到了比试的时间,燕震北进凉亭,对院中嘈杂的人群说道:“诸位,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比试马上开始了。今天,为了公平公正,让大家满意,我不再参与评判,而且也不能以我的女儿为题。胜负全凭实力如何,由场中各位共同评判。”燕震北说完便示意开始。
刘清名带着自己的下人将自己所用的琴抬上来摆好,而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双手按在琴弦之上。
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在下所用,乃五弦古琴,相传是伏羲所开创,五弦内应宫、商、角、徵、羽,外合金、木、水、火、土,是在下最擅长的乐器。献丑了......”说罢,刘清名轻抚琴弦,一个个音符顺着古琴传入场中众人的耳朵。
此时众人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画面,一个少年,坐在灯下,日夜苦读,只为一日能高中状元,他拼命的学习,付出别人数十倍的努力,终于,在开始的乡试中他考中了解元,而后在会试中又高中会元,最后殿试却因为发挥失常没有进入三甲。
失意的少年开始整日饮酒作乐,抚琴弄月,卖弄风雅,终有一日自己的琴声被一老者看中,从此二人便日日讨论琴谱音律,少年又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对于这知心老友,少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过少年还是要离去的,离去之时两人依依不舍,老者十里相送。
一别经年,从那次之后两人再也没有相见。
“好,好,好。”随着刘清名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众人也从这琴音中回过神来,吩吩拍手称好。
“此曲竟能让人身临其境一般,太妙了。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琴声。”一位带着眼镜的白发老者,佝偻着身躯激动地说道。
“是啊,我仿佛就是琴音中那个少年,他高中时,我替他高兴,他失意时,我替他悲伤,他和老友分别时,我感到不舍。”另一位打扮比较华贵的中年人也附和道。
“是啊,不枉我们远赴百里而来”
“刘公子的琴艺天下无双,恐怕早已经超过他的师傅了吧。”
“刘公子,我要嫁给你,哪怕去你府上做个丫鬟也行”院内的众人全都在疯狂的夸赞刘清名,评价之高甚至都盖过了琴圣,而有些比较疯狂的女听众,已经突破院内侍卫的阻拦,马上就要冲到刘清名近前了。
刘清名看着场中的众人,他明白,不出几日,自己今日所作这首琴曲,便会传遍天水城乃至大青国。
为了这场比试,他拿出了十二分实力,更是请出了家中封存已久的古琴,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可以输,唯独琴不能输,他不能丢了风老怪的脸。
“任天行,你今日若是在琴艺上赢了我,我便砸了此琴,从此不再弹奏一个音符。”刘清名看着场下的任天行说道。
“刘兄严重了,刚才听了刘兄的琴音,确实称得上一个妙字,在下并无能够战胜刘兄的把握。”任天行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不如此刻认输,我也不会为难于你,至少你面子上过得去。”刘清名略带嘲笑的说道。
“不急,我还是愿意试上一试。”任天行摇了摇头回答道。
“好,那我就静听你的高乐。”刘清名见任天行还在负隅顽抗,便从亭中退了出来,将位置让给任天行。
当任天行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琴的时候,一个小孩子问自己旁边的爷爷“爷爷,那个琴为什么有七根弦啊,我以前只见过六弦琴、九弦琴,五弦琴虽然少,但是您之前带我也看过,可是这七弦琴是什么琴啊?”
“这七弦琴相传是武王伐纣时,为了鼓舞将士们的士气,周武王命人在五弦琴的基础上再加文武两弦,所以这七弦琴又称文武琴或者战琴。平时都是军中所用,市面上基本看不到。”爷爷耐心的向孙子解释道。
就在这爷孙俩正在讨论的时候,任天行的琴声突然袭来,开曲便是激昂高亢的琴音,有如金戈铁马。
场中众人先是一惊,而后慢慢闭上眼睛,感受这琴音所带来的震撼。
众人仿佛看到了在一片黄沙的荒漠中,两支军队正在对阵,可是这漫天席卷的黄沙又让人有些看不清楚。
随着任天行的琴声转变,众人又仿佛处于两军列阵的正中间。
而后随着任天行有节奏地拨动琴弦,两军开始擂鼓布阵,慢慢的战鼓声变得急促,在最后三声鼓点落下之后,在两边将领的指挥下,士兵们发疯似的冲向敌军的军阵,到处都是喊杀声,哀嚎声,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
大战过后,尸横遍野,这时候从死人堆中突然伸出来一只手,一个少年从里面爬了出来,但是他很快就被打扫战场的敌军士兵发现了。他不甘,他也不想死,尽管此刻他身上战创累累,但是他依旧努力地拔起身边的斩马刀,他用尽全力地挥出一刀,两刀,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不知道挥了多少刀,身上也不知道染了多少新鲜的血液。
他杀出来了,但是在这荒漠之中他又该去往哪里,他迷茫,但又坚定,迷茫不知路在何方,坚定的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他一次次晕倒,一次次艰难的爬起来,他从不认命,终于,他走出了荒漠,看到了绿洲,但是他倒了下去,没有人知道他这次倒下去会不会再爬起来。
随着任天行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众人脑中的画面也在这一刻结束。但是大家都还闭着双眼,舍不得睁开,场中此刻十分安静 ,只有细细的抽泣和哽咽声。
慢慢的大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人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一曲琴音,竟引得万人落泪,这种场面在大青国的历史上可谓是空前绝后。
“这听得人也太难受了,比当初死了老婆还难受。”燕震北第一个回过神来,但也已经是老泪纵横。
场中那位带眼镜的白发老者,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来到任天行跟前,问道:“此曲叫什么名字?”
“即兴所作,并无名字。”任天行随口回答道。
“不可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样的曲子不可以没有名字。”那老者十分激动地说道。
“那就叫北漠无疆吧。”任天行随口回答道。
“北漠无疆,好名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少年最终有没有走出这无疆的北漠?”那老者继续追问道。
“那个少年就是我爷爷,你觉得他走出来了吗?”任天行反问道。
“明白了,那自然是走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有你这琴乐妖才。”那老者释然的笑了。
见到如此情景,刘清名明白,这场比试自己还是输了,他不甘心,拿起一旁的板凳就砸向自己的古琴,但是被任天行拦住了。
“刘兄,你的琴艺不弹琴可惜了,我并非讽刺你,我答应你参加这两场比赛都是因为双儿根本不喜欢你,就算你们强行在一起,你觉得你会幸福吗?双儿会幸福吗?你如果真的喜欢双儿,你愿意看着她委屈自己一辈子吗?”任天行认真的看着刘清名说道。
听完任天行的话后,刘清名放下手中的凳子,瘫坐在地上,半晌之后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任天行躬身行礼道:“我这就回家让父亲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
看着远去的刘清名,任天行觉得此刻的刘清名才像个真正的君子,只希望今天这场比试不要打击到刘清名对于琴艺的进取之心吧。自己也该收拾一下,返回学院了。
而他今天的曲子,日后更是传遍大江南北,所有的将军士兵听完后都把任天行当成了自己的知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