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寂城外,黄沙三千里,北寂城背靠北寂山,因此得名。城如其名,是一处北方荒凉之地,但比之城外荒漠,还是要繁华的多。
城外两百里,荒漠之中有一处水泊,周围有一个不足百户的小村落,此时烈日当空,一老一少正在给自家门口的西瓜地浇水。
“爷爷,你去歇着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现在太热了”小小少年虽然汗如雨下,但稚嫩的脸上已有三分成年人的坚毅。老人笑而不语,只是低头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这时北方远处烟尘滚滚,细看之下能辨出那是一队人马,等近了百步之内,老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北寂骑兵,赶忙招呼少年回家。少年也意识到事关紧要,便收拾东西回家了。马到近前,包着银甲的马蹄高高扬起,激起漫天尘土,老人被这尘土掩过却也不退半步。
来人大喝:“谁是任七歌?老头,你可认得任七歌?”。
老人望着来人,陪笑道“任七歌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敢问大人找他何事?”。
那人道“任七歌乃本次征丁役册上之人,他需前往军前效力,速让他出来随我回城。”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年前外出游玩至今未归,生死不知,老朽实在交不出人,军爷体谅。”老人赔着笑脸恳请道。
来人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搜”来人大手一挥,身后的士兵一窝蜂涌进了老人那破旧的草庐,半晌之后,带出来一个小孩,“大人,没有发现其他人,只有这个小孩”士兵朝马上抱拳行礼。
“小孩,任七歌是你什么人?”马上之人冷冷的瞪着小孩。
小孩思考了半天,他不想爷爷因为自己的父亲而受到什么牵连,毕竟北寂对于拒服丁役的穷苦之人可是有够狠辣。
“任七歌是我父亲”小孩坚定的看着马上之人。
“很好,父债子替,带走。”
“慢着,军爷军爷,老朽求您了,这孩子还有半年才满十三岁,实在是太过幼小,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事,不如这样,军爷,你带老朽走,老朽以前在军营干过,老朽.....”老人话还未说完,马鞭已经狠狠的抽在了老人脸上,老人被抽的一个踉跄。
“啰嗦,要你这老东西有什么用”来人不愿继续理睬老人,带着小孩转身要走。
“大人,我让你知道,我这老东西还有什么用....”,来人听完此话正诧异,还未来得及转身,一柄马刀已经贯穿了自己的心脏,要知道,自己有甲胄在身,这一刀至少有几百斤的力道。
来人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刀鞘,老人竟是用自己的佩刀杀了自己,夺刀,破甲穿胸,速度之快,力道手法之准,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做的出来。
“你,你是....谁?....”来人带着自己震惊与不解咽气了。
旁边随行的士兵一看长官被杀,纷纷上马准备跑路,可是老人杀心已起,是绝对不允许他们回城报信的,一脚将军官的尸体踹下马,拍刀便追,“孩子,看好了,这是骑兵剑术,三个要点,力劈,速刺,斜撩”随着老人几个干练的动作落下,那些士兵也纷纷落马。
转眼已是黄昏,老人和少年坐在门口瓜田的树下,中午的血腥惨烈已被收拾的一干二净,只是一老一少在烹茶吃瓜。
“孩子,你的梦想是什么?”老人和蔼的看着眼前的孙子。
“我想成为一名侠客,不受任何人约束的强大的侠客。”孙子一脸认真的回答。
老人笑而不语,“孩子,中午那些人是北寂王的亲兵,他们出行必有报备,一夜未归的话明天北寂城必派大队人马寻找,你今晚必须连夜起行。”
“连夜起行?爷爷要我去哪?”少年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虽有不解,但也不多过问,因为爷爷在他心中总是对的。
“往南,横穿六百里荒漠,翻过龙骨山,那里有座天水城,我会给你一封信,你去天水城找那个人,他会安排你后面的事情。”老人认真的嘱咐着。
“爷爷不和我一起走吗?若是这样,明天追兵到时,爷爷怎么办?爷爷是要我做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抛下爷爷不管不顾吗?”这是少年第一次和爷爷争论。
爷爷笑着说道:“你可知你父亲当年为何给你取名天行吗?”
“天行健,君子是以自强不息,”
“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只有活着,才有完成理想和抱负的可能,明白吗?”
“可是这不是置亲人于水火而不顾的理由,爷爷是说服不了我的,我已决定和爷爷共进退,爷爷莫要再劝了”少年倔强且略带生气的打断了爷爷的话。
“好了好了,我也没说自己要留在这里等死啊,我明天一早就会往东去找你的父亲,他还得给我养老呢,你走了我留在这干嘛,谁给我养老送终啊。”爷爷笑着打趣道。
“真的吗?那爷爷能给我说说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吗?”少年一脸好奇的看着爷爷,因为他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爷爷看着孩子,眼里充满了疼爱,“以后你就知道了。”爷爷笑着摇了摇头。每次提到少年的父亲,爷爷总是闭口不提。
夜已深了,少年已经备足了穿行荒漠的水和干粮,中午缴获的战马也早已经被老人剥除了战甲,一是怕别人认出,二是为了减重方便速行。
少年翻身上马,爷爷拍着马背感叹道“真是一匹好马啊,孩子你说你想成为一名侠客,你可知道何为侠客吗?”。
少年摇了摇了头,“侠者,为国为民,志在匡扶天下,救苍生于水火,斩邪祟于十八泥梨。爷爷希望你以后万事都能平安如意,走吧”
老人背过身去,不想让少年看见自己的伤心。
“天行记住了,爷爷保重。”少年认真的说道,骑行了数十步,突然下马朝着爷爷的方向拜了三拜,再次上马,消失在黑夜中。
“老家伙们,都收拾东西出来吧,我们最后的任务来了。”
老人朝黑暗中招了招手,走出十几个年纪相仿的老者,如果少年在这,一定认识他们,他们就是平时和爷爷下棋喝酒的村里其他几个爷爷们。
他们此刻每个人都是披甲执刀,看起来和平时那副枯朽的老人形象完全不一样,一个个精神矍铄,杀意凛然,仿佛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任老哥,你没有告诉小家伙关于他父亲的事吗?”其中一个老爷爷问老人。
“他还小,而且他有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没必要现在告诉他,老伙计们,我们还是来商量一下明天的战术,毕竟我们多撑一会,天行就能走得更远一些。”老人叹息道。
转眼天已经亮了,少年一口气狂奔近百里,依稀看到远处有一支商队,要是能和他们一起走,旅途不会显得那么孤单,也多了一份保障。
少年快马追上,这一队有几十人,在这荒凉的北寂来说算是比较大的一支商队了,首领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汉。
见少年靠近便大声喝斥并戒备“来者何人?为何靠近我商队?”
“首领你好,我是去龙骨山南的天水城投奔我的亲戚,家里落难了,我无处可去,想在首领的队伍中谋个差事,不要饷钱,只图路上有个照应,首领也是去天水城吗?”少年拱手行礼。
首领看这幼小的少年并无威胁,语气态度也颇为诚恳,招了招手“过来吧,将你腰间马刀卸下,交给护卫,你以后就负责在队伍中传令吧。”
“谢谢首领。”说罢将腰间佩刀交给护卫。
通过和商队之人交谈,少年了解到这是一支由天水城向北寂运送盐和香料的商队,现在是他们的返程。
正午的太阳实在火辣,少年突然心口一紧,疼的十分厉害。“你没事吧?需要叫医官吗?”
少年抬头,发现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看着他。
这女子肤色雪白,面若凝脂,慧眼丹唇,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少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只是心里那种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揪心感,越来越强烈。
北寂城外草庐,一大队军士正在严阵以待,为首的将军朝着草庐外几个已经受伤的老人喊道:
“任长生,你原为军中夫长,如今纵容逆子拒服丁役在先,杀害典军校尉及其随从在后,现又纠集一群老兵对抗王城,你现在束手和我回去复命,我可求北寂王留你全尸,否则你们定当尸骨无存,成为这荒漠的野鬼孤魂。”
想必天行已经走远,此时也没有顾及了。
“老伙计们,和他回去也是死,不如拼了,还能赚几个”老人用刀慢慢支撑自己站起来,身上已有好几处战创,鲜血直流。
“听任老哥的,和他们拼了。”
说罢这些老人们翻身上马,挥舞着马刀向对面严阵以待的北寂军队冲去。“放箭”为首的将军只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漫天箭雨向着这群垂暮的老兵飞去。
这正午的太阳,为何照得大地血红,这群老兵带着这最后的悲壮消失在了这片他们征战过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