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阮嬷嬷忽然笑了起来,她有些尖利的声音在清崖岭格外的刺耳,随后,她冲楚瑶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看中的丫头,聪明!很聪明!”
这样的夸奖落在楚瑶的耳朵里,她觉得很像是讽刺,她有些看不起自己,怎么就没有提前想到这一点呢?
她可以在对战的时候猜到对方五六手之后的招式,却在这样玩心眼的事情上,眼光没有那么长远。
看来,她还是适合动手。
阮嬷嬷似乎是察觉了楚瑶那份对自己的失望,不由得摇了摇头:“你不必沮丧,这种事情,你不可能斗的过我,你才活了几年,你活的年头,还不及我在宫里的年头长远。”
她凑近楚瑶,认真盯着她的眼睛:“你跟我棋差一招,不丢人的。”
虽说这话更像是嘲讽,可楚瑶觉得,她说的也没错。
这要是在战场上,棋差一招就是致命的,眼下她还活着,就已经是一件好事了。
输了就要挨打,她只能认了:“你想和我交换什么?”
“想想嘛。”阮嬷嬷蹙了蹙眉头,她像是有些埋怨楚瑶的模样:“你那么聪明,一下子就能猜到的!”
楚瑶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你在侮辱我。”
阮嬷嬷似乎是被楚瑶这句话逗笑了,她没有开口,可这样的沉默,就等于回答。
没错,就是侮辱你。
楚瑶深吸了一口气,她重新盘了一下整个事件,找出了这件事中的第二个漏洞。
那就是阮嬷嬷为什么要来提醒自己秦管事是个好人?
是不忍心秦管事受牵连,还是不想看许管事逍遥法外?
前者来讲,阮嬷嬷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发善心的人,后者来讲,即便是这件事闹出天来,许管事也死了,难道还能在砍他一次?
想到这里,楚瑶就了然了。
“你其实并不想知道我是谁,你是想要知道,我背后是谁?”楚瑶问道:“对吧。”
阮嬷嬷由衷的点点头:“很聪明。”
的确,阮嬷嬷既然是内宫派来到清崖岭的,对于这件事就不能不作为,她之前不作为,正如她所说的,是没有能力对抗,现在内宫接连派了两个人过来,她若还是一言不发,那将来这件事报回道宫里,她还想要她的荣华富贵?
她做梦去吧!
可她又不能将话说的太清晰,毕竟宫里太乱了,各种势利盘根错节,就拿自己来说,南王让世子娶了自己,最后不还是毫不犹豫的将迟相全府推到刑场?
——秦管事是个好人,他和许管事不一样。
即便是宫里来的人,在没明确立场之前,这就是她唯一能说的一句话了。
但这就有点儿为难楚瑶了,因为自己这个“宫里人”的身份,原本就是顺着阮嬷嬷的猜测胡编下去的,她现在要想寻一个继续能震慑住阮嬷嬷的主子,那首先就要清楚阮嬷嬷的主子是谁。
这她上哪儿知道去,别说是她,恐怕就是金督办都不知道吧……
楚瑶为难了起来。
“我不着急。”阮嬷嬷点点头,对楚瑶的迟疑表示理解:“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杀郭安的,之前我能将他保护好,现在我也能,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你什么时候去厨房找我。”
她的确没有为难楚瑶,甚至都没有给楚瑶期限,可楚瑶知道,这是个没有解的题,她不可能知道阮嬷嬷的来路,她必须要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她虽然是个嬷嬷,主子也有可能是皇帝或者其他王爷,古来也有重用自己教养嬷嬷的帝王,这不稀奇。
那她就不能说自己是南王的人,因为宫里的那些人对南王都是敢怒不敢言,那能怎么办?她总不能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这个念头在楚瑶的脑海里闪过,她忽然一个激灵!
是啊,为什么不能呢!
她既然是宫里的人,到这里来又束手束脚,一个幽州中都督都不敢对抗,这就说明,她不可能是南王的人,那南王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
未必非要震慑,联手也未尝不可!
“等等!”
阮嬷嬷方才与楚瑶擦身而过,就听到了楚瑶的声音,她回过头,眸子里满是欣赏。
这就是她喜欢楚瑶的原因,聪慧、懂事、而且识时务。
“在你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之前,我不可能告诉你我的主子是谁。”楚瑶转过头来,神色郑然:“这些年京都是什么形势,你我都知道,咱们是在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下功夫。”
“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主行事,奉行八字,清肃朝纲,平稳社稷。”
这八个字,是原主无数次在父亲的折子中看到了,后来在父亲与门生之间的信件中,他们也经常用这八个字,逐渐,这八个字便成为迟相一派的宗旨。
所以她这样说,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至少表明了立场,只要阮嬷嬷不是南王的人,那她就不会对这八个字有任何抵触之心。
这一点,楚瑶还是敢肯定的。
而事实证明,楚瑶的猜想一点儿都没有错,阮嬷嬷先是皱了一下眉,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看到楚瑶坚定的眼神,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你……你是迟相的人?”她甚至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楚瑶笑笑,没有回答。
这也没必要回答,阮嬷嬷若不是惊慌之下,绝对不会问出这么离谱的问题来。
阮嬷嬷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可让楚瑶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连连摇起头来:“这不可能!迟相早就死了!他的门生弟子不是被牵连就是被逐出京都,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楚瑶打断了阮嬷嬷的话。
与阮嬷嬷斗智斗勇下来,她说了无数的谎话,但这一句话,她没有半分的掺杂半分谎言:“迟相会死,他的门生弟子也会死,但他想要对朝廷的一片赤诚不会死。”
“‘清肃朝纲,平稳社稷’这八个字,也永远都不会死。”楚瑶说到此处,忽然停顿了一下。
她脑海里一下子回想起自己和离回府之后。
那时除了原主,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相府的飘摇之势。
她记得一次吃饭的时候,父亲说过这样一句话:“让他抓!他能抓多少人?这天下始终是年轻人的天下!我在左相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年,院试、乡试、会试……这一层层考下去,这些举人进士们,会不知如何自处?”
“只要他们懂,我们这把老骨头,死不死又有什么呢!”
这些话在楚瑶的心中仿佛过电一样,五味杂陈,不知该是喜是悲。
而眼前的阮嬷嬷,则迅速的红了眼睛,她点了点头。
“好。”
“我带你去见明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