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楚瑶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对面隔着一个桌案，坐着的是沈怀璟，听见叹气，目光从面前的文书上挪了起来，落在楚瑶身上。
他只看了一眼，又继续看文书。
“唉。”
楚瑶又叹了口气。
沈怀璟的文书是彻底看不下去了。
“你怎么了？”他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的墨水。
“没事。”楚瑶摇了摇头，她扭头看向外面，觉得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等等！”沈怀璟看到楚瑶起身要走，忙倾身拉住了她的衣袖，摆摆手，让她坐下。
“沈大人！”楚瑶将自己的袖子从沈怀璟的手里抽出来，她心里有些不满：“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了！”
楚瑶深吸了一口气，停顿片刻，斟酌着这话怎么样说出来，能不那么难听：“可以了！”
沈怀璟听见楚瑶说这话，脸刷一下红了起来，讪讪的收回手，不敢抬头去看楚瑶，只好将目光落在文书上，装作收拾桌案：“你误会了，我……”
“我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我有一个女儿。”楚瑶瞧见他不好意思，心里觉得好笑。
从这些时日的相处上来，沈怀璟是很典型的京都公子，但又与那些娇生惯养的纨绔不一样，除了那日自己将那断了的红绳拿出来以外，沈怀璟大部分时间，都是温润且从容，算计起别人来，也是不露分毫。
他越是这样，楚瑶就越想欺负欺负他。
于是楚瑶折返到他桌案前，俯身看着她：“所以我很清楚大人在想什么，沈大人如果觉得两个时辰都体现不了大人的勇猛，不如在山下在寻几个青楼姑娘来，与我一同坐在这里，看大人批阅文书？”
果然，听了这话，沈怀璟的脸瞬间通红，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楚瑶，开了好几次口，才说道：“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楚瑶觉得很好玩儿，笑了笑，转身想走。
“等等！”沈怀璟是真的不想理会她，可是看她要走了，又少不得压着脾气跟出来。
可方才的对话，让沈怀璟已经没有勇气看着楚瑶的眼睛了，他只能垂下目光：“那日我瞧见你，在木棚旁边跟秦管事说话了。”
“你今日在我这里叹气，是不是想让我安排你下石场？”说到这里，他才抬起眼睛。
楚瑶愣了一下，没想到沈怀璟居然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能……能安排吗？”
“可以。”沈怀璟点点头，脸红逐渐退去，他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色：“不过，我需要提前和金督办说一声，你等我两日。”
这样一来，反而让楚瑶察觉到自己刚刚有多过分了，顿时心生愧疚，谢谢两个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去吧。”沈怀璟并没有追究的意思，退了一步，让出门来。
这让楚瑶心里的愧疚更重了些。
面对自己的挖苦，他还愿意尽力帮忙，楚瑶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她走了几步，最后还是折返了回来。
“刚才……”她抿了抿嘴唇，小心的抬眼看向沈怀璟：“我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沈怀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楚瑶低头服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的确不是那样的心思。”
说到这里，他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在我这里坐坐，总比去外面吃苦做事要强。”
眼下也不由得楚瑶不信他的话，沈怀璟见楚瑶没有在继续生气，便送她往外走。
“其实如今，我在外面没有那么苦了。”楚瑶回答：“阮嬷嬷放了大半的事情给我，我每日盯着他们做事就可以，这一点，还是要多谢你。”
这是真心话，虽然刚开始楚瑶有点儿接受不了，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在清崖岭快速打开局面的好办法。
“我以为你回去想明白之后，会生我的气。”沈怀璟听见楚瑶道谢，心才算彻底放下：“毕竟，我知道，你其实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我只是一个人惯了。”楚瑶苦笑了一声：“并不是不知好歹。”
沈怀璟挑了挑眉头，越发觉得楚瑶是个极有趣的人了。
两个人站在门前说话，引得来往的守卫都偷偷往这面看，就连站在门口的袁昊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楚瑶撇了袁昊一眼，压低了声音：“那一脚踹的还是轻了些。”
“是是是。”沈怀璟连连点头：“姑娘说得对。”
楚瑶轻笑一声，转身离开，沈怀璟看着楚瑶的背影，面上也忍不住涌上几分笑意来，他撇了袁昊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立在门口，沈怀璟望着楚瑶方才坐着的椅子，回想着她的一颦一笑，还有临走前心怀愧疚想要道歉时的局促。
起初以为楚瑶是个冷心冷肺，生人勿近一样的人，眼下看来，倒也同寻常姑娘一样。
沈怀璟的手落在了椅子上，他知道，有了自己的帮助，楚瑶想要做的事情，或许会更顺利一些，可这样的顺利，也代表着，她会提早离开清崖岭。
这不是个好地方，沈怀璟希望她离开，可他又极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
楚瑶往厨房走去，她原也没注意到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直到从沈怀璟屋子里出来，觉得有些动手了，才发现已经深秋了。
深秋不怕，只是寒冬，不好熬啊……
楚瑶叹了口气，在抬起头时，发现阮嬷嬷正站在对面。
“嬷嬷？”楚瑶称呼了一声，而后停住脚步，立在了原地。
“看来，你们颇为投缘，发展迅速啊。”阮嬷嬷是从金督办那里出来的，站在这里将二人站在门口说话的样子尽收眼底。
楚瑶回头看了一眼沈怀璟的房间，心中了然：“我们只是谈些事情，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走过去，挽住阮嬷嬷的胳膊，顺势伸出一只手来：“我发誓。”
“哦，谈事情。”阮嬷嬷点点头，她指了指头顶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你与我告假，说要给沈督办送饭的时候，可是中午，眼下都傍晚了。”
“你们谈什么国家大事，谈了两个时辰？”阮嬷嬷冷笑了一声：“筹划在清崖岭造反啊。”
说完，阮嬷嬷抬眼，看了一眼楚瑶：“咱们打个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