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沈怀璟一开口，就觉得有些为难。
家中教养，让他与女子说话只是，当有个称呼，可面对楚瑶，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方绾？楚姑娘？还是……这位好汉？
所以沈怀璟迟疑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与人为善的笑容来：“你别激动，金督办是个粗人，他不太会说话，有什么事，你尽可说与我。”
楚瑶看着沈怀璟，觉得他这装腔作势的样子有些好笑，刀下的金督办却觉得那刀已经划开了自己的皮肉，连忙应和：“对对对，我粗，他细，你跟他说！”
“我们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是罪奴，我们自然要听诸位大人的话，作什么活吃多少苦，也都是我们活该。”楚瑶眯了眯眼睛，看着沈怀璟。
自从在江阳县外分开，这应当是楚瑶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和沈怀璟说话：“但正如我方才所说，女子一世，可杀不可辱。”
“我到这里的时日不多，可也就这十几日，西厢房已经接连死了两三个了，若是行事不周，不听教化，或者像我这样出手就杀人的，你们杀了也就杀了，可那些人在临死之前经历了什么，两位督办，你们都是心知肚明的吧。”
沈怀璟听着楚瑶的话，他和楚瑶一样，来的时日不多，对于清崖岭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这些事也只知道个皮毛，如今从她口中说出来，只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在场的，无论是守卫还是罪奴，家中都有妻女，即便没有，也有亲娘吧，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你们的亲眷身上，你们又当如何呢？我们既然来了这里，是罪有应得，但罪不至死更罪不至此吧!”
“我没有别的要求。”楚瑶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只一点，就是从今往后，放过这里的女犯，多苦多累的活计我们都可以做，我们认可累死在外面，也不想被人侮辱后，吊死在房梁上。”
“对！如果非要我们死，我们现在就可以一头撞死！”
“但我们绝不愿被辱！”
“可以杀但不可以辱！可以割肉但绝不卖身！”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西厢房的女犯们看着楚瑶为了她们孤身犯险，心中大为震撼，听到此处，即便身边有持刀的守卫，也忍不住附和了起来。
沈怀璟转头看向女犯，目光震惊，楚瑶的行事作风，他在江阳县已经见识过了，所以现在就算是她把金督办蘸酱吃了，沈怀璟都觉得正常。
可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能站出来附和，他们是罪奴，一路被打骂至此，就算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家主和主母，也早就没了脾气，为了活命，恨不得自轻自贱的像蝼蚁一般。
但此刻，她们却愿意站出来附和楚瑶，同样的事情，她们需要比楚瑶多出百倍的勇气，才能走到这一步。
看着她们，沈怀璟似乎明白了楚瑶这样做的原由。
他压了压手掌，让大家先不要说话，而后方才开口：“我才来清崖岭上任时日不多，这件事其中细枝末节知道的也不多，所以没办法给你们一个解释，不过，你们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你们来此是赎罪的，不是受辱的。”
他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楚瑶：“从今天开始，所有女犯归置到一个院子里，夜里守卫加倍，入夜后，若是再有男犯私闯，一律杀无赦。”
“你杀还是我杀。”楚瑶挑眉。
“现在就杀！”沈怀璟干脆利落，抬手吩咐道：“来人，把刚才闯入西厢房的罪奴拉出去砍了，人头吊在石场塔楼上，示众三日。”
这话一出口，周围唏嘘声一片。
沈怀璟这个态度，倒是让楚瑶有些拿不准了，在她的印象里，沈怀璟似乎并不是个好官，可今日的行事作风与当日在江阳县上关城门，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沈怀璟！”金督办听了，像是有些不同意，他咬着牙喊了一声沈怀璟的名字，随后便觉得温热的血液从脖颈上流了下来。
“你有什么意见吗？”楚瑶低下头，看着金督办。
金督办的嘴唇发抖，快速的摇了摇头。
楚瑶很满意。
很快，那几个人就当着楚瑶的面被拉了出去，那些人口里似乎还说着什么，只是他们被越拉越远，楚瑶也听不清楚，接着很快，也就没有了声音，不多时，守卫托着几颗人头走了回来。
女犯们被吓得连声尖叫，沈怀璟便抬手止住了守卫的脚步，可楚瑶却不同意：“让他们走近一些，我要查验。”
沈怀璟揉了揉额头，快速的摆了几下手。
查验人头这种事，沈怀璟觉得即便是自己也做不出来，可他偷偷去看楚瑶的表情，发现楚瑶就像就是在猪肉摊上买肉的妇人，她甚至用匕首扒拉了一下那些人贴在面颊上的头发，看到的确是闯入西厢房的人，这才作罢。
“大人。”站在沈怀璟身后的袁昊，悄悄向前走了一步：“我真的没撒谎，那日她的确挥着斧头，砍死了很多山匪。”
沈怀璟回头看了一眼袁昊，袁昊从那有些无奈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绝望。
他心中苦笑，也对，谁碰上楚姑娘这样的人，会不绝望呢。
“事情已经如你所愿了，你还要作什么！”金督办在楚瑶的手底下，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楚瑶笑了两声：“我没什么要做的了，只是我在想，我若就此放开了你，你一定会立刻让人把我抓住，以我反杀守卫的事情将我治罪，然后砍了示众，对吧。”
用不着别人说，楚瑶自己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金督办的确是这样想的，并且他也不可能否认，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他真的就此放过了楚瑶，那岂不是今后众人一有不满，就会发起今日的暴动？
那他还想在清崖岭有所功业？那他恐怕都在这儿混不到荣休吧。
“你今天就是把我杀了，你的罪，我也得治！”或许是自己占了理吧，金督办忽然硬气了起来。
楚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论沈怀璟会不会按照所说的，加强女犯们的看守，只要砍头示众的事情出来，就不会有人在以身犯险。
至少短期内不会。
至于她自己……
楚瑶抬手，将匕首丢给了沈怀璟，后退了几步：“那就……悉听尊便吧。”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恢复了自由的金督办瞬间也恢复了底气，他指着楚瑶，恨不得立刻冲过去砍了她：“杀守卫绑长官，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来人……”
“慢着！”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