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句“失道寡助”，是有道理的，比如沈怀璟，不止是自己一个人惦记着杀他，这清崖岭里里外外，又有多少人等着杀他呢！
这是楚瑶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句话，可是随即，她又觉得沈怀璟有些可怜，他或许和自己一样，被孤零零的丢在了这荒山野岭，若是死了，或许都没有人知道。
自己是为了迟相的清白而来，可他……他不过是正常的调任。
楚瑶知道他不是个好官，从江阳县关城门那一次，楚瑶就知道了。
一个好官是不会对流民视而不见的。
但不是一个好官，不见得就一定要惨死在这里……他也应当……
楚瑶想起他为幺儿娘多停留的一个时辰，为自己送的囚衣，心中忽然感觉，他罪不至死的。
一个愣神的工夫，楚瑶便听着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敢多停，立马掉头往小厨房走过去，阮嬷嬷从那排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楚瑶迈进了小厨房。
大部分在厨房做活的人，此刻都在小厨房里，切菜烹炸，这里香气逼人，楚瑶一阵恍惚，以为自己是到了东来居的后厨。
这样的菜式，楚瑶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了，那是只有在东来居那样的酒楼才能看到的菜式，掌勺的是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他膀大腰圆，光着上身，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
楚瑶见旁边的炉火并没有人看顾，里面的火也逐渐弱了，那男人将锅挪到旁边，也不说话，站在那里等着火烧上来。
而周围人都忙的脚打后脑勺，根本没人注意到，楚瑶立刻放下篮子，走到跟前儿，将柴火递了进去，有塞了几把枯草，里面的火势瞬间起来了。
那男人撇了楚瑶一眼，像是有些满意的样子，旁边的菜切好了，那男人接过来，“划拉”一声放到锅里，油星迸溅，落在楚瑶的胳膊上，疼的楚瑶抽了一口冷气。
她的声音惹得男人撇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什么，倒是将旁边放着的水端了起来，趁着炒菜的间隙，用手指沾了，往楚瑶的胳膊上弹了一点儿。
楚瑶并不知道他在作什么，可她知道自己是这里身份最低微的罪奴，不管人家作什么，她都只能受着，所以也不敢闪躲。
不过等到下一道菜的时候，油星在迸起来，落在胳膊上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疼了，楚瑶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她尽量拿出自己温柔和善的一面，冲那个男人笑了笑。
男人手下的动作一顿，挪开了眼睛。
“方绾！”
楚瑶正在旁边看顾炉火，旁边大厨房里的胖女人就掐着腰，站在门口大喊起来。
楚瑶知道她是见自己久没回去，便来寻自己，连忙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走了出来：“方才这里的炉火没人看顾，我……”
“你什么你！你自己干什么的自己不知道吗？”胖女人根本不听楚瑶的解释，粗着嗓子骂道：“让你去取个柴火取了一年！误了今日的饭，就把你拉出去生生打死才好！”
楚瑶不敢多说，只能跟着她往外走，刚到门口，就遇到从外面进来的阮嬷嬷，阮嬷嬷埋怨似的瞪了胖女人一眼：“吵什么？”
“嬷嬷，那边都没人了，在这么下去……”胖女人看到阮嬷嬷，立刻换了衣服表情，半哭半笑着诉苦。
“你那边要紧，还是我这边要紧？”阮嬷嬷冷冷的扫了对方一眼，话刚问出口，就听到小厨房里的锅响了几声，她放眼望过去，见那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正用手里的勺子敲打着铁锅。
目光往下一落，发现炉火又弱了下去。
“看什么？”阮嬷嬷见楚瑶也回头看过去，伸手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你这样瞧着，那火就能自己生起来了？”
楚瑶当即就反应了过来，她明白阮嬷嬷这话的意思，是让她过去看小厨房的火，这正中她的下怀，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楚瑶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顺水推个舟什么的……
“可是……”楚瑶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阮嬷嬷：“这位姐姐让我回大厨房去，我不敢不听，求阮嬷嬷让我回去吧！”
“瞎了心的东西！”阮嬷嬷听了这话，扬手便是一个耳光打了过来，楚瑶瞧见她抬手，并没有躲，而是实实在在挨了一耳光，并且连忙跪下痛哭了起来。
阮嬷嬷打了一巴掌，气却没有消，继续骂道：“这里究竟是谁说了算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应当听谁的？”
她这话不止是在骂楚瑶，也在说给小厨房里的人听，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跟着跪了下去。
除了炒菜的男人。
“这位姐姐素日使唤我，是我一时忘了，应当先听嬷嬷的话！嬷嬷切莫因为我这样的糊涂人气坏了身子，往后我一定听嬷嬷的话！”楚瑶一面说，一面给那嬷嬷磕头，然后起身，回了炉火旁。
“这里当然是嬷嬷说了算的，我们又算得了什么呢！”那胖女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走上前奉承阮嬷嬷。
结果被阮嬷嬷反手打了一个耳光：“就是我素日里纵着你们，眼下我说出口的话，你们也敢分辨分辨了？你们一个个的别忘了，是谁护着你们到了今日！”
那胖女人被打的一脸懵，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与阮嬷嬷之间的关系早被楚瑶这几句话给挑拨了，站在那里怔怔发愣。
阮嬷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还站在这里作什么？站在这里，那边就忙的过来了？今日的饭食若是晚一刻钟，今后你就去给我看炉火！少在这里动嘴使唤人，什么饭食做不出来！”
听了这话，胖女人手忙脚乱的跑了，阮嬷嬷被气的头顶冒烟，甩袖子走了出去。
楚瑶往炉子里添了一根柴火，摸了摸自己被打的生疼的面颊。
这些时日在她的观察之下，这胖女人应当是阮婆婆的心腹，所以也就自以为成为了厨房的二把手。
而从方才阮嬷嬷和许管事的对话中，楚瑶清楚的明白，无论是内宫还是清崖岭，这里从来都不需要二把手。
这里只能一人独大。
不过，这里虽然不需要二把手，阮嬷嬷却需要一个真正的心腹，楚瑶这一巴掌不知道能不能把那个胖女人彻底拉下来。
拉下来不重要，取而代之……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