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前，他抬着受伤的手，目不转睛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母亲。
他初到三山镇的那段时日，楚瑶跟着楚季在南水村和三山镇两边跑，一直到黄老三的媳妇有孕，这才搬到三山镇住，可那时候，梁春和梁母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改变，所以楚瑶也不知道两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什么。
可她作为当初将梁春带出南水村的人，认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了，如今这个场面，当由梁春自己来决断才行。
梁春双眼通红，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想起了过往的伤心事，不过他也只是盯着梁母看了一会儿，接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陌生人一样，绕过了跪在地上的梁母。
“掌柜的。”梁春走到楚瑶跟前，这是他受伤之后，第一次敢站在楚瑶面前，跟楚瑶说话：“阿云姐姐让我来告诉掌柜的，如今天气热，午间她想吃咱们东来居的冰酪，若是辛耀有时间，给她做一碗，我带回去。”
这几日了，这是阿云第一次主动找楚瑶，楚瑶心里当然高兴，忙对保进说道：“快，告诉辛耀，先给阿云做冰酪。”
“等等，你在让辛耀做些情淡的小粥，一并让梁春给阿云带过去，一到午间她便不爱吃饭，只有这些情淡的，是她喜欢的。”楚瑶又嘱咐了一句。
保进点点头，立马去后面传话。
“后院如今没有人，你若想去后院等，就去后院，若想在这里等，便帮我盯一眼铺子，我去后院看看菜式。”楚瑶合上账本，站在柜里说道。
她明着是这样说，其实意思就是告诉梁春，你若是想处理你母亲的事，我就回避，你若不想，你就回避。
“那我去后院等吧。”梁春听明白了楚瑶的话，想也没想，就去了后院。
“梁春！”梁母见梁春毫不留恋的往后面走，往前跪爬了几步，哭了起来。
可这样的哭声，在梁春眼中，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在公堂上，楚瑶拿出那份断绝关系的文书时，他对于母亲最后一点留恋，就已经彻底磨灭了。
楚瑶给大平使了个眼色，大平立刻挡在了梁母面前。
“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楚瑶没有走到梁母跟前，她虽然冷了心，但方才梁春提起了阿云，这让楚瑶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
是啊，就像楚季说的那样，她的初心是什么呢？
也许并不是将这一家人逼死吧，如今这个世道艰难，只要不是罪大恶极，能留一条活路，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你铺子的价格，我的确没有压，那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中都有数。”楚瑶沉吟了片刻，说道：“不过，阿云之前给钱守才看过病，今后若还需要郎中，你们自可以去广善坊寻她，收不收银子，她说了算。”
楚瑶这样说，几乎就等于不收钱了，梁母回头看了一眼婆婆，那婆婆哼了一声，依旧没有放下地契的样子。
“钱守才治病需要银子，我盘这铺子不是赚钱，是救他的命。”楚瑶将话说的清清楚楚：“买卖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做不做这买卖，全在你们。”
如今已经是晌午了，客人逐渐多了，梁母跪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大平过去，将梁母搀扶了起来。
梁母攥了攥拳头，下定决心，将地契从婆婆手中抢了过来，拍在了楚瑶的柜上：“就按掌柜的说的办！”
楚瑶扫了一眼地契，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书拿出来，二人签字画押，又从账上支了银子，梁母拿着银子，离开了东来居。
她前脚走出去，楚瑶后脚就看到了站在后堂入口处的梁春。
他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母亲的铺子，你应该最了解。”楚瑶走到他跟前，抱着肩膀说道：“你若是想去打理那个铺子，也不是不……”
“我想回东来居。”梁春转过头，看着楚瑶。
楚瑶挑了挑眉头：“可你的手，已经做不了后厨的师父了。”
“我可以洗菜切菜，可以帮着师父做一些简单的小菜。”梁春看上去很坚决：“这才是我想做的，余下的，我什么都不想干。”
楚瑶是很钦佩这种目标始终如一的人，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哪怕知道前路艰难，还毅然决然的往前走。
或许，是她小看了梁春吧。
“好。”楚瑶点点头：“那你就在后厨帮工吧，至于月钱，让你师父来定。”
“多谢掌柜的。”梁春给楚瑶鞠了一躬，然后拎着食盒回了广善坊。
当晚，楚瑶去了梁母的香料铺子，梁母知道楚瑶已经算是帮自己了，心里很感恩，加上钱守才如今卧床不起，也不能从中搅和，她便悄悄的从家里出来，跟楚瑶交代了一下铺子里的事情。
有了梁母的帮助，楚瑶很快就明白了这铺子的运转，好在她在东来居做了一段时间的掌柜的，看账目看的飞快，将这几个月的帐看完，楚瑶心里有些为难。
东来居牵连着沈二公子，她是断然不能丢下的，而且那边也是最盈利的地方，她须是将重心放在东来居。
广善坊有阿云看着，梁春虽然要回东来居，但他做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从东来居抽一个伙计过去帮忙就可以了，这也好说。
问题就是这香料铺子，楚瑶腾不出手来，盘算了一下这些人，她的目光，便落在了母亲梁氏身上。
“不成不成。”梁氏摆手，晚饭间，甚至将椅子往楚季那边挪了挪：“我可不成，我若去了，拾月怎么办？”
“拾月在大一大，就去学堂好了。”楚瑶吃了一口菜，南水村送来的芥菜很新鲜。
“学堂都是男娃娃去的，哪有女娃娃去学堂的？”梁氏笑了起来：“若是去家中的私塾自是没事， 可外面的学堂，一个小姑娘……”
她说着，撇了一眼楚季：“做学问上，又有哪个先生比的过你爹呢？”
“我爹不成。”楚瑶摇摇头，对于楚季，她早就有了安排：“梁家这香料铺子，有许多香料都是从徐江城运来的，我既然接了手，便要去徐江城看一看。”
“到时候，难免要父亲陪着我一起去了。”楚瑶靠在椅子上喝茶，笑眯眯的看着楚季。
楚季不以为然，他自然是听女儿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