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里的水云,落笔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她起身走出来,看到的确是东升站在门口。
瞧见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打湿了,水云的神色便缓和了一些:“我这儿不劳费心。”
“师父的话,我当然要听。”他收起雨伞,走进屋子,目光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唯安。
唯安对二人的过往并不清楚,只是看水云态度淡淡的,对方又是个男子,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只管低头喝茶。
“那你就回去告诉他,一会儿阿瑶会送我回去。”水云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水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之,自从上一次在东来居见过一面之后,好像总是能在各种情况下见到东升,水云很不喜欢这样,她也害怕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女子不同于男子,名声这把刀,能将女子杀死的。
东升看了一眼楚瑶,目光自然扫上了唯安,而且他也知道,这些时日都是唯安在送水云:“若真的是楚掌柜送你,自然没有什么,只是别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跟着你。”
他说完,向前走了几步:“虽然咱们之间定亲的事情作罢,可毕竟多年相识,你就像我妹妹一样,我也不想看你吃亏。”
这话说出口,楚瑶没的被手里的茶恶心了一下。
“不三不四。”唯安撂下茶盏,他没有起身,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东升:“你这不三不四的话,是说我吗?”
东升原地翻了翻眼睛,没有回答。
“我早就说过,你已经成亲了,无论是定亲还是兄妹这样的话,说出口都不合适。”这一次水云没有躲闪,而是站在那里,相与东升把话说清楚:“当初你娘来退亲,咱们也说的清楚,为了你杨家的名声,咱们少来往、不来往。如今你连你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提起当年的事情,东升的目光有些闪躲,他似乎也知道,当初的事情是自己家有错在先,故此愧对阿云:“我娘当时不过是听信了外面的传言,如今,如今知道你还同幼年一样,是个知理妥帖的人,便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你以什么身份来照顾我?”水云觉得自己听见了笑话:“你已经有家室了,这话我说了多次,留着你的心照顾好你的妻子便好,除了她,没人需要你的照顾。”
“我刚回来时,人人恨不得踩我一脚,那时你没有照顾我,今后,我也就用不着你的照顾了。”水云抬了抬头:“这里没有你的茶,请回吧。”
水云说完,便转身进了隔间,东升似是不死心,往前追了几步,但很快,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唯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挡在了东升的面前。
“何必呢。”唯安抱着肩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人家都送客了,你是听不懂话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东升见拦住路的是唯安,火气更甚,伸手指着唯安:“我告诉你,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现在她只是在和我怄气,才会多看你几眼,你别以为你就有机可乘了。”
“你再说一遍……”唯安只是对阿云很有耐心,若真论起来,他的脾气比东升还要爆一些,听见这话,仿佛戳到了他的心,他挽起袖子便要揍东升。
东升也不怕,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你能怎么样?”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楚瑶是没什么心思管这种事的,反正两个人都不是阿云放在心上的,只是这广善坊刚刚开始盈利,她可不想让这两个人将广善坊给砸了。
“你想怎么样呢?”楚瑶歪歪头,看着东升:“即便她不和你怄气了,即便她立刻就嫁你,你得能娶啊?你如今有正妻在家,如何娶她?难不成,你还想纳妾?”
楚瑶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东升并没有反驳,他甚至还冷冷的哼了一声,像是默认了楚瑶的话。
楚瑶的表情,逐渐变得不可置信。
如今这个世道,这样的人户也能纳妾了?
真是开了眼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唯安实在没人住,骂道:“阿云如今名声在外,广善坊的女郎中到你家去做妾?你真以为自己家祖上冒烟了?怎么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也配说这种话!”
“和你有什么关系?”东升抱着肩膀冷冷的笑了一声:“阿云的爹是我师父,在我师父眼里,无论妻妾,她就应该跟我!你算什么个东西?也管的了我们家的事情?”
“我现在就告诉告诉你,我是个什么东西。”唯安一把将东升推开,走到广善坊门口,手在口里打了个呼哨,不多时,远处便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
“怎么了老大!”一队正在巡逻的气喘吁吁的在广善坊门口停了下来,唯安偏了偏脑袋:“这个人在广善坊闹事,带回去问话。”
这两次见面,唯安都没有穿衙役的衣服,所以东升并不知道他是官兵,更不知道他是个班头,如今看到有官兵来,早就吓得傻在了原地。
几个官兵听了话,吆喝一声,冲上来将东升扑倒,也不听他的解释,直接将人拉出了广善坊。
东升喊冤的声音,一直到巷子口都听得见。
“真是给脸不要脸。”唯安掸了掸袖子上的灰,低声骂了一句。
楚瑶看着,觉得他下手倒是很利索,一看假公济私的事儿就没少干。
唯安也没有在意楚瑶,走到隔间门口,隔着帘子,柔声说道:“人已经被带走了,没个两三日放不出来,你不用担心。”
隔间里半日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水云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低着头背着药箱,什么也没说。
官兵虽然将东升抓走了,但是他带来的伞还落在广善坊,唯安撑开一把伞,在水云头顶挡着雨,一路送她回家。
反倒是楚瑶,被落在了广善坊里。
她站在门口,望着水云离开的方向,想起方才东升说的那些话,即便是如今他知道看错了水云,在回过头时,对水云的把握,依旧是胸有成竹的。
她不明白东升的自信来源于哪里,大约是他三番五次提及的“自幼一起长大”。
是啊,原主第一次知道苏长庚有外室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他怎么会丢下自己与她人同好?”
陷入情爱中的人,总是天真的让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