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水云的家，其实和柳大娘借给她们住的院子没什么分别，只是收拾的没有那么干净，院子里摆着些七零八落的东西，各式木头和铁皮子，像是在做什么。
主屋里烧的很暖，锅里坐着些粗茶淡饭，进到房间里，一张不大的圆桌子上，放这些针线和碎布。
“楚姑娘你先坐，我给你倒些水来喝。”水云在外面招呼了一声。
“不用麻烦。”楚瑶推辞了一下，但水云还是给她道了一碗热水，放在了桌子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在楚瑶对面坐了下来：“我家里乱，你别笑话就好。”
“家里就只有你和你父亲吗？”楚瑶打量了一下屋里，虽然杂乱，但整个房子规整的很好，有些碎瓦片都被及时修补了，墙角也用布糊住，一般人家能细心到这个地步，也是不容易的。
水云点点头：“是呀，我小时候就没了娘，长到七八岁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水云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说道：“我爹就将我送到亲戚家，一直到及笄才回来，所以你看，我如今都快二十岁了，还没有个人家。”
“可你医术这么好，埋没在闺中，实在是可惜了。”楚瑶摇摇头，叹了口气。
听到“闺中”二字水云的神色变了一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楚瑶：“之前见面匆忙，也不曾打听过，楚大叔家里是做什么的？”
“卖菜的。”楚瑶想了想，做了个笼统的回答。
水云缓慢的摇了摇头：“不像。”
楚瑶愣了一下，没明白水云这话的意思。
“昨日你去还马，我听楚大叔和楚大婶之间对话，觉得你们不像是寻常农户人家……”她像是回忆了一下昨日的情况：“我去亲戚家那些年，见过些大户，倒是觉得，你们与那种人家很像！”
楚瑶心中有些无奈，楚季这个人，即便是在下河村住了这么多年，如今混在农户之中了，也掩盖不住那读书人的样子！用梁氏的话说，他那股子酸腐味，这辈子是去不掉了。
虽然这是二人闹别扭时的话，楚季也的确不酸腐，可他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些当年在御史院的风范。
这辈子算是改不掉了。
“曾经家里有些钱罢了。”楚瑶糊弄了过去。
水云不知道信没信这话，轻笑了一声。
楚瑶是没什么心思在这里拜年的，她心里还惦记着那吃不饱的孩子，可是进门之前，水云也说过了，若是来请她问诊的，便不必进来了，楚瑶既然决定进来，就不能再提这件事，这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水云抬眼看了看楚瑶，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自己的确没办法再帮忙了，她从桌子上的布匣子里取了个东西，递给楚瑶：“昨日你来找我，那我瞧着那荷包已经坏了，这个你先拿去用吧。”
楚瑶愣了一下，她将怀里的荷包取出来，看到上面的确是被磨出了一个口子，好在里面有一层内衬，铜板和碎银子才没有掉出来。
她回想了一下，这也不是自己的荷包，而是那郎中的，昨日丢在院子里，可能是刮到了哪里。
楚瑶接过水云绣的，瞧着针脚细密，上面有两只栩栩如生的鸭子，觉得很可爱：“这鸭子挺好看的。”
水云脸上的笑僵了片刻：“那是……喜鹊。”
楚瑶露出一副费解的表情。
“你这个认真的表情，让我有点难过。”水云微微皱起眉头，伸出手，点了一下荷包：“楚姑娘就没有考虑过，鸭子为什么会落在树上吗？”
楚瑶恍然大悟：“哦！这绿油油的东西是树吗？我还以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水云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楚瑶适时的住了口。
“唉，难怪人说，这双手拿的起治病的针，就捻不得绣花的线。”水云有些泄气，将荷包接了过去：“算了，改日我送你个好的吧。”
“不用不用！”楚瑶忙将荷包从水云手里抢了过来，收进怀里：“这个就很好了。”
她感觉自己方才这几句话让水云不开心了：“我还一丁点儿针线都不会呢！这个荷包很好，我很喜欢！”
水云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一笑起来，便习惯性的用手去掩住嘴，然后另外一只手虚扶了一下袖子，这应该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但却让楚瑶觉得有些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她刚想仔细回想，却在水云扶袖子的时候，发现她手腕上有一块淤青，楚瑶立马看向水云，因为她清楚的记得，昨日午间给老三媳妇接生时，她手上还没有什么伤。
“你这件衣服，是年下新做的吗？”楚瑶向前倾了倾身，伸出手摩挲了一下水云的袖口。
水云没有察觉的什么，摇了摇头，指着有些磨损的袖口：“多少年的旧衣服了，我家里穷，也不是年年都做的了新衣服的。”
她以为楚瑶只是寻常聊天，故此心中并无防备，谁知道楚瑶手上速度极快，她还没反应过来，袖子就被楚瑶掀了起来。
寻常人家的衣服，都是窄袖，方便农作，所以这一下，楚瑶并没有掀开很大，但是也的确看到，除了方才那块淤青，手臂上还有几块伤痕。
受伤这种事，楚瑶最擅长了，所以她也一眼就分辨出，这不是一日之伤，新伤叠旧伤，可见她不止挨过一次的打。
“你作什么！”水云腾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慌忙将自己袖子落下，一向说话温温柔柔的她，第一次言语锋利了起来：“为何随便翻被人的衣衫！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楚瑶没有在意水云的质问，她也缓缓的站了起来：“是谁打的你？”
她说完，心中便想想起一个人来：“你父亲？”
“不用你管！”水云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一样，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猛的推开房门，凉风“嗖”的一下灌了进来。
将她脸上的眼泪，瞬间就吹干了。
“你赶紧走！今后再也别来了！”水云咬着嘴唇，脸色煞白：“这里一点儿也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