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离了朝堂,说话便无需这样小心了。”楚季手里握着铜板,口里叹气。
祸从口出这样的事情,在楚季心里,早已放下了警惕。
原在下河村,他的话无人在意,现下到了南水村,大家将楚季一家视作救世主,楚季说什么他们听什么,这倒反而让楚季觉得不安了起来:“没想到随口一句话,竟然就被人记住了。”
楚瑶手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听出了父亲言语中的无奈,不过,她心中却觉得这样的事情没有那么可怕:“南水村不过二十几个人,况且他们仰仗着父亲,父亲的话,自然极有力度的。”
“若是真有母亲说的那一日,父亲出面主持公道即可。”楚瑶回身坐在椅子上,她想起了自己在战区见到过的那些人:“人天生有服从欲,特别是面对比自己强大且有能力的人,无论对方说的是什么,他们都会觉得对。”
“父亲不图分毫,一心为南水村的村民,在村民心中正是这样的人,无需太过担心。”
这番话让楚季很惊讶,他甚至仔细看了看楚瑶的脸:“没想到,你也会安慰人了。”
楚瑶愣了一下,接着摇摇头:“这不是安慰,而是事实。”
虽说楚瑶不承认,但她的话还是让楚季安下几分心来。
大约一周的时间,这些菜就全部卖完了,夜里算了一下,一共卖了一贯二百多钱,之前买了些粮食,楚季拿着余下的钱,去集市上接着采购米面,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回南水村了。
楚瑶和楚季一起去的,她混在人群里,看着集市上卖的各种东西,问道:“依照父亲的经验,有没有什么更赚钱的瓜果蔬菜,可以给南水村的村民种植?”
“咱们最初想要种芥菜,是因为成熟周期短,很快就能换来粮食,若是过一段时间大家手里都有了屯粮,是不是就应该长远考虑了?”楚瑶说道。
“你说的没错。”楚季点点头:“如今这个年月,种粮食自然比种这些东西要实在,毕竟不存在卖不出去的风险,不像芥菜,若是卖不出去,保存不当,会赔的血本无归。”
“可南水村的土地,并不适合种粮食。”楚瑶接道,她趁着空闲的时间,在南水村转了转,她虽然不太懂种地一类的事情,但还是能够一眼看出,这里的土质并不好:“而且生长周期太长了,一年的时间砸进去,最后颗粒无收,一样是血本无归。”
这是挺让人犯愁的事情,父女二人便都不再说话。
寻到了之前的粮食铺子,楚季交了钱,回头去找梁春,却发现梁春没了踪影,好在上一次就是在这个铺子买的粮食,如今这个年月还有人买这么多粮,铺子的掌柜的便记住了楚季,特意招呼几个伙计帮忙,将粮食搬上了车。
“你现在已经知道为这些人费心,而且想的周全。”楚季在前面赶车,他拍了拍马匹的脖子,和善的笑道:“为父很欣慰。”
楚瑶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大约是生活在楚季的身边,被他潜移默化的感染了。
现在的楚瑶,虽然每日很累,但十分踏实,她不用担心自己被杀,更不用去想自己下一个去杀谁,她只要按时浇水,就能看到菜苗从土地里生长出来,只要不缺斤少两,就能看着这些菜变成银子。
好像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了回应一样。
楚瑶难得的笑了笑:“人人当以忧国,君主当以忧民,此乃天下之大幸。这样的话父亲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也忘不了。”
楚季没想到楚瑶能记住这话,当初迟相在席间说下这话的时候,他与梁瑞都在,这话一直刻在心里,只是在下河村遭遇的种种,让楚季将这样的心思束之高阁。
他拍了拍楚瑶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起来。
“我去找一找梁春吧。”楚瑶四处张望了一下,还特意抬头看了看天色:“咱们也要回去了。”
“三山镇这么大,你去哪里找?”楚季有点儿担心楚瑶:“或许刚才人多,他与我们走散了,一会儿应该能回客栈去等我们的。”
楚瑶想想也没错,就和楚季先回了客栈,他们歇一晚,准备明日一早便上路。
前提是梁春晚上能回来的话,可事实上,梁春并没有回来。
第二日清晨的太阳升了起来,楚瑶眉头紧锁,站在院子里,她感觉梁春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会不会去他阿娘那里了?”楚季洗了一把脸,也发现梁春没有回来,心里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楚瑶说不好,她让楚季在客栈里等着,哪儿也不要去,自己出门去找梁春。
天刚亮起来,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有些铺子还没有开,有些铺子正在开,忙忙碌碌的,也没有梁春的身影。
人是不会蒸发掉的,他肯定是被什么事或者什么人给绊住了,楚瑶心里很清楚,但她更担心,这其中有东胡人的动作。
这些隐藏在百姓之中,无法分辨清楚的敌人最可怕了,楚瑶被东胡人都快坑出心里阴影来了。
她先去了梁春母亲那个香料铺子,那铺子已经开门了,梁春的母亲在铺子里摆弄香料,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靠在柜台旁边,是不是伸手进去顺两个铜板出来……
这些事情被楚瑶看了个清清楚楚,看来梁春并没有到这里来,不然这家不可能这么平静的。
这回就算是楚瑶,也没有了目标,她在香料铺子对面的巷子里站了半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往哪里去。
“在失去目标的时候,就将来时的路走一遍,总会有点儿什么新的发现。”
楚瑶想起了这句话,她转身离开,回到了昨天买粮食的铺面,然后一路往客栈走,她仔细观察了周围,觉得一切都和昨天一样正常。
梁春,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就在楚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发现来的路上,有一家正在开门的酒楼。
这酒楼在三山镇还是很醒目的,高达三层,在这么小的镇子上,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了。
酒楼刚刚开门,店小二出来,将昨日没有喝完的茶水泼在地面上,门口有一块大石头,上面似乎沾着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