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鹤之舟终于收到了神兵谷用天外云铁打造的软剑跟软猬甲。
他先看了软猬甲。
那块天外云铁也不知是怎么煅化铸成这并不算很重,却如流动的衣物一般,能服帖地拢在身上的软甲的,这三年时间跟无数金银总算花得不亏。
因着是软猬甲,这身云铁甲的设计格外精巧,细看之下才会发现镂空处犹如长着倒刺一般带着细小的倒沟槽,平日里摸上去一片平滑,一旦受力才会防御性地弹出。
若是肉掌用力拍下,软猬甲下的人未必会受伤,但袭击这身软猬甲的肉掌必定血肉模糊。
鹤之舟满意地将软猬甲放到一边,又去看那柄软剑。
未染血的长剑看不出云铁特有的莹莹蓝光,从盒中抽出时长剑舒展开,能看出开了锋的两侧剑刃带着锐意。
虽说如今剑柄雕琢的还是以莲纹与祥云纹为主,但或许是因为出自神兵谷,它到底是更像是他记忆中的吻颈。
不过吻颈本身也没有什么错处,反倒多次救过李相夷跟李莲花,只是赠剑之人心思歹毒,与宝剑本身无关。
他指尖轻轻抚过剑身,最后用两指夹住剑刃弯曲起来,将其放回盒中。
因为在忙着建立四顾门的事宜,自从上次一别后,李相夷只在过年的时候又来过一趟莲花楼。
那日少年又喝醉了酒,衣服都没脱便躺在了鹤之舟的床上,还拽着他的手不愿叫他离开。
于是那一夜他只能坐在床边守岁,顺便守着这个几乎要枕到他腿上的少年。
第二日李相夷便没事人一样地说着要去一趟嘉州,用过早饭之后便拍拍屁股离去。
一晃便过去了两个月时间,委实有些长了。
在少年不曾随意地闯入自己的世界前,云隐山的那一面已足够他慰藉自己,让他可以离得远远地,看着他渐渐长成那惊艳整个江湖的少年剑神。
但他偏偏走到了自己面前,短暂而又频繁地在他的世界驻足,哪怕心知他不是自己的莲花,早已枯萎的心却还是忍不住为之颤动。
李相夷并非李莲花,但李莲花却曾是李相夷。
他们很多时候并不相似,但又总会有某一个瞬间让他恍然地发现,他们果真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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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的时候,鹤之舟架着莲花楼赶到了百草坡镇跟四顾门所在的小青峰。
比起十几年后的繁华,如今的百草坡镇还没那么多人,只是因为这座小镇坐落的位置正好四通八达,所以仍旧有不少江湖客的身影出没。
他将莲花楼停在了山脚下,他们曾经待过好一阵的位置。
歇下的那一日正好又赶上下雪,风雪有些大,半夜被雪拂了脸的鹤之舟不得不爬起来将床侧面的缝隙堵上,又垂下了厚重的帘子。
这反倒叫他失了睡意,只是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没有动作,只用耳朵听着少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将少师剑放到桌上,脱了外衣挤进了他的被窝。
运着扬州慢护体的少年本人丝毫不觉得冷,但风雪的气息扑了鹤之舟满怀,让在被窝里暖了好一会儿的身体下意识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颗粒。
感觉到这人还在往自己这边挤,鹤之舟最终还是无奈地张了口,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问:“怎么大半夜的过来?”
李相夷对他醒着的事半点都不奇怪,自顾自地继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别提了,管了桩麻烦事,到现在才脱身。”
他本来是要往四顾门赶,没想到半道上看到了这座小破楼,便扭头进了楼里,打算先在鹤之舟这里歇上一晚。
“怎么了?”听出他话中的怨气,鹤之舟侧了侧身,挨得近了些。
“自在堂日前说女儿被金鸳盟的人掳走了,报到了我这边。因为离得近,我便去了一趟,没想到金鸳盟掳走是假,跟情郎私奔是真。”他本有几分倦意想合一下眼,但男人的呼吸就拂在脸上,吹动了他的眼睫,实在痒得很,便索性又将眼睛睁开。
昏暗里只余下一点微弱的,不知哪里投进来的光勾勒出鹤之舟挺拔的鼻梁。
李相夷摩挲了一下手指,最终还是随了自己的意地摸了上去。
边摸边继续道:“这自在堂的堂主心底也知道女儿失踪跟金鸳盟无关,只是在乎名声,非将此事往金鸳盟头上栽,还要我想办法将他女儿救回来。”
他自是不可能插手这种家务事,那堂主胡搅蛮缠了半日,直到他不耐烦地拔剑将自在堂门前的铜像随手劈成了两半,顺便动嘴嘲讽了这堂主几句,才在对方又青又黑的面色中离去。
听他复述了几句嘲讽人的话,鹤之舟便好像霎时忘了方才那点暧昧,退后了一些,掩着唇笑了起来。
待笑完了也没再靠过去,只是抬手给身边这少年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好了,别再想了,睡吧。”
少年郎难得不觉得睡觉浪费时间,懒洋洋地应了个鼻腔音,又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到底是闭上了眼。
第二日待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往日练功的时间。
偶尔在莲花楼里睡上这么难得的一觉,果真是叫人神清气爽。
他起身后换上了鹤之舟放在床边的一身新衣,这座小楼的主人已经做好了早膳,正在屋外给配料箱里的小葱生姜浇水,顺便摘了一把蒜苗。
见少年打开了房门,他便收了动作走进屋里,去厨房将还热着的早膳端上桌。
李相夷也自己摸去了屋外,用男人备好的水洗漱了一番。
他用过了早膳就得先回山上的四顾门,但两人昨天半夜才碰了面,话也没说几句,于是便问:“要不要随我去四顾门看看?虽说还有些地方未建好,不过主殿跟后院都已经完工了,客房都是不愁的,若你不习惯,今夜跟我住也行。”
鹤之舟实在不想见到云彼丘,故而只是摇了摇头:“你这些时日到处奔波,想来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还是算了。下次等你清闲一些,四顾门也建好了,再带我逛逛吧。”
李相夷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的便伸手抓了上来,捏住了他的脉门。
“若我偏要你跟我去呢?”他两只眼睛微微眯着,瞧着有些危险。
鹤之舟却只是放任着他的动作,用未被抓着的那只手覆在他后脑上,轻轻地揉了揉,“那我随你去便是了。”
这一回少年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