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冬天是会下雪的。
只是这几日天气还算晴朗,一周前下的那场初雪也都化了个干净,再要下雪估计要到年根那会儿了。
因为这持续的好天气,今夜百姓的热情显得格外的高。
鹤之舟与李莲花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庙会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扬州城的小贩也好,周边的百姓也罢,早为这日大集做足了准备,他们穿行其间不时可以听到高声的吆喝。
鹤之舟不论哪个世界都是更偏好安静的人,从前未曾参与过如此人潮涌动的集体活动,如今看着这热闹的庙会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鹤大东家,傻眼了吧?”李莲花揣着手笑眯眯地歪头看他。
在心上人面前露了怯的鹤之舟有些窘迫,正想说或许可以先到寺庙中看看,李莲花便牵住了他的手。
“想来这庙会也不会有什么鹤大东家缺的东西,不如瞧瞧有什么吃食,或是看看杂技?那边好像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未曾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鹤之舟对李莲花的亲近总是自然而然,而未捅破窗户纸之前,他也仍旧能克制着自己的念想,平静地与他相处。
但今日的亲吻彻底打破了他紧守的边界,他到现在脑子都没转过弯来。
方才他几乎没听清李莲花究竟说了什么,如今只能胡乱点头,随后本能地将对方轻轻勾上来的手十指紧扣地,结结实实地牵住。
二人身上都披着裘皮衣,周围行人众多,没人会注意身边的两个男人如此亲昵行事,于是一整晚,除了偶尔吃东西的时候,鹤之舟都未曾将李莲花的手松开。
因为体内的寒毒,李莲花身上的温度总是要比正常人要低一些,故而双手握起来就像是温润的冷玉。担心十指紧扣久了,他的手指会被冻着,鹤之舟后来还换了个牵法,将他的手指尽数裹在掌心里。
而比起他今夜心神都被身边的人所牵动,从前同样极少参加这种普通百姓聚集的庙会的李莲花倒是逛得津津有味。
在成为李莲花之后,他越来越能看到许多李相夷所看不到的风景,就像是从高处下来,真正地用脚踏在实地上。
寻常百姓与武林是两个不同却密不可分的群体。
从前的李相夷总想着匡扶正义,想着成为英雄,但他却似乎没有真正注意过所求不过是能吃饱穿暖,有瓦遮头的众多百姓。
而如今凡尘俗世的他却会为眼前这番属于百姓的繁华而心生喜悦。
他们走走停停,粗略地逛过了大多数的摊位。
李莲花神色中已经有些许疲惫,鹤之舟便搭着他的后背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他们回到府中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鹤之舟将李莲花送回房,被他懒洋洋地调侃了几句,才红着耳朵地回到自己房间。
这一日于他而言着实有些惊心动魄,鹤之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宿都没睡着,最后还是忍不住爬起来摸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低头看着小半张脸都缩进被中的人,这一副畏冷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轻柔地帮他将几乎要盖住鼻子的棉被往下拉了些。
鹤之舟从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其实并未觉得李莲花的长相有多叫人惊艳,毕竟现代社会的好看的长相层出不穷,电视剧里便更是多不胜数,审美拉高了后,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叫人一眼万年的美人。
但相识之后,这张脸便越看越是顺眼,哪怕只是烦躁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他也觉得那白眼里的风情让他悸动不已。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莲花的睡脸,躺在床上的人却突然出了声。
“看够了没有?”
鹤之舟被吓了一跳,倏地一下从床上站起身,以至于脑袋嘭的一下撞在了床架上。
李莲花毕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即便身上的内力只剩下一层,却也磨灭不了曾经武林第一人的敏锐。几乎是在鹤之舟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是他想知道这小子想要做什么,才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本以为这小子至少也是要像从前那样爬上床,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是呆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一时间反倒叫他找不到睁眼的时机,只能默默又躺了一会儿。
若是能这么再睡过去也就算了,耐不住鹤之舟盯着他看的视线就像是狗盯着肉骨头似的火热,他又不是死人,实在做不到无视这快将他盯穿了的视线。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人能这么一惊一乍,明明身怀绝世武功,却还能叫床架子给撞了头。
李莲花坐起身,要笑不笑地看着直挺挺地站在窗前的男人,抬手推了推他的手臂:“撞疼了?”
鹤之舟面红耳赤地扭过头,肉眼可见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坐回床边,瓮声瓮气地回答:“没有,只是听着响。”
李莲花自然也知道,有内力护体的江湖高手惯来不会因为这种小碰撞受伤,只是想起刚刚的动静跟他如今的反应,又未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招了招手:“过来看看?”
鹤之舟眼中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将脑袋靠了过去,任由他修长的手指在他后脑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像拍小狗一样地拍了拍。
“很好,没肿。”李莲花轻笑了一声,随后又问:“说吧,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盯着我看?”
鹤之舟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睫:“就是想看看你房里的火盆够不够暖。”
“然后呢?”李莲花扬着眉毛,半是调侃半是追问。
鹤之舟只觉得两颊持续发着烫,到了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大半夜跑到这人床边盯着别人睡觉的举动有多越矩。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又老实地说了实话:“我睡不着……想看看你。”
李莲花不觉意外,只是打量了一下他垂头丧脑的模样,挪动身体腾出了半张床,懒洋洋地暗示道:“这都快五更天了,你再不睡天就亮了。”
鹤之舟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床上的人已经躺下,除了床之外还给他腾出了一半的被子。
哽在喉咙的拒绝到底没能说出口,他脱去了外袍跟长靴,小心翼翼地躺进了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