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这话是何意？ 都察院监察御史有钱到各方势力都不能轻易撼动？可是一个正四品官，还是一个负责监察百官的职位，理应做百官表率，清正廉洁，哪儿来那么多钱，难道……贪污？”
楚云音反应过来，惊讶道：
“可是那个老匹夫在朝中素有两袖清风的廉洁之名，都是假的？！”
“可不仅仅是贪污，你也说了，一个正四品官，贪死了，能有多少，足够两国忌惮？他家祖上是西南面的富户，这些年一步步爬上来，如今的庐州首富，是他的姐姐。有一个正四品弟弟在朝中罩着，天高皇帝远，他们在边境便更能肆意妄为。”
“庐州……沧州旁边的庐州？”
“没错，就在西境，你家边上，丫头，稍安勿躁。”江畔堂看出楚云音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问问题，伸手阻止，继续道：
“我知晓你要问什么，边境首富比不得南面的商家，单凭做生意，他们家的钱财确实不足为惧，但是他们勾结地方官和各处钱庄，当铺，造假钱，老百姓用银票去钱庄换来的是假银子，而真银票落入他们的手里，便可以去再远些的地方换真金白银，这种事情做的多了，完整的产业链便也出来了，据我们的人来报，不仅仅是庐州，他们的关系网如今可以说是遍布整个大夏，如蜚蠊一般。”
“陛下可知此事？”
“自然知晓。”
“那为何不直接将人杀了，源头一死，岂不就没了这些不三不四的勾当？”
“哪有那么容易。”江畔堂轻声笑了笑：
“在没有摸清楚上中下游都有哪些势力参与之前，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如今这条产业链已经相对成熟，杀一个监察御史沈岸，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沈岸，不将关系网连根拔起，这些人是除不尽的。”
“这种狗官，做假钱，最后苦的还不是老百姓！辛苦一辈子忙了那些钱，拿着银票去趟钱庄，换到假银两，一辈子的心血就全白费了！混账东西，真该千刀万剐！”
楚云音拍案而起，案桌上的茶壶和水壶应声跳动，力道之大，江畔堂也是吓得一个激灵。
“呃……不好意思啊，前辈，我一激动就有些忘乎所以，还望前辈见谅。”
楚云音讪讪道。
“无妨。前辈前辈的反倒生分，你便也同云骁那小子一样，叫我江叔叔吧。”
“是，江叔叔，对了，江叔叔，陛下不动他，我如今知晓了缘由，但扶风国呢？您方才说那里也不会轻易动沈岸，难道，他们也有勾结？”
“沧州与扶风国之间有平坦大陆相连，那庐州呢？庐州旁是什么？”
江畔堂向楚云音抛出问题。
“庐州旁……是魔鬼城啊，据说进去了的，没有人能够活着出来，所以虽然从地理上说，庐州和扶风国也是有接壤的地方，但因为魔鬼城太邪门，扶风国人又迷信，所以这些年即使不用驻兵守卫，也没有从那边出兵。怎么了吗？”
“都是些神话传说罢了，不过是风蚀地貌，那里曾经也是绿洲，近两百年才出现了现在的魔鬼城，不过因为地形特殊，进去了，确实很难再走出来。但你方才也说了，扶风国人非常迷信，一到了夜间，大风吹过，魔鬼城中便会有各种鬼哭狼嚎之声，他们认为是神明发怒，有所忌惮，所以不敢在里面待超过一天之久。且里面道路狭窄崎岖，无法容军队通过，故这两百余年，纵然我们大夏和扶风战事不断，也不会有军队穿魔鬼城而来。”
“前辈说这些的意思是……”
“魔鬼城里靠近扶风国的那一边，不过大半日的脚程，有一处五鬼道，其实是座人为修建的小庄子，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江畔堂摩挲着茶杯，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
“转钱？”
楚云音顺着方才的对话，犹豫着猜测。
“说对了一半，确实是为了方便钱财交易的，那里，是一处赌庄。”
“疯了吧，跑魔鬼城里赌博？！”
“在钱财面前，鬼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大夏对神明的敬畏不如扶风，所以，总会有不怕死的商人见从沧州出境把关太严太难，所以想穿过魔鬼城一试，前赴后继了许多人，终于有一个打北面来的商户，进了魔鬼城七七四十九日，居然活着出来了，虽然被摧残得不成人形，但总归摸了一条路，便悄悄地带着自己的商队进了魔鬼城，入扶风倒卖两国货品。”
“可是等好不容易出了魔鬼城，到达扶风国边境，却又被那儿的百姓当作是魔鬼城里的恶鬼出来索命，便拿着长矛武器将这些人又赶回了魔鬼城里，那个富商好说歹说，拼命解释自己是来做生意的，是人，不是鬼，却没有人相信。”
“无奈，他们只能又退了回去，可恰逢天色大变，四面黑茫茫一片，那时候想回去是不可能了，便领着商队里还活着的人拿着货品里的木材布料搭了几处简易的庇护所，等天气好转再去试试。”
“可就在有一天，突然寻来了一个扶风国打扮的人，会说几句大夏的官话，原是个为了挣钱不怕死的，无意间听说魔鬼城里来了几个卖货的恶魔，心中想着大概是大夏来的人，便壮着胆子进来，走了将近大半天，眼见天色即将变暗，心中发怵，误打误撞找见了这伙商队，还真给他买了些货品回去。”
“那人出手大方，因为两国货币不通，所以直接付了六匣子夜明珠，每一匣都可抵千金。但扶风国的人还是害怕鬼神，所以只敢走这么些距离，大夏的商队驻扎得远些，需要在魔鬼城里走上超过一天，扶风那边便没有人敢过来了。”
“所以，便在原先那个商队驻扎的地方，有了江叔叔你说的那个什么五鬼道？”
”没错。”江畔堂点了点头，继续道：“但两国其实有约，除非有官印，不得私自售卖物品至他国，即使从合法渠道买了商品，所用的钱币也得去官府上报登记，所以这些商人们就想了法子，干脆不用钱币，而像之前那个人一样，用夜明珠来买卖。”
“可魔鬼城毕竟凶险，虽然为了挣钱，有不少商队敢进去，但能活着走出来的极少，所以每次交易，都是钱多货少的局面，物以稀为贵，但要的人又多，自然有争抢。”
“于是……便通过赌的方式，五鬼道后来也就变成了赌庄？”
楚云音接过话茬。
“就是这样。”
“那也就是说，那些狗官用真银票换来的真正的银两……”
“被换成了一匣又一匣的夜明珠，送去了五鬼道。这些事，扶风的帝王也心知肚明，反正赌回来的好东西，都进了他们皇室的口袋里。”
“这……”
“丫头啊，你们经历的事情还太少，很多阴暗面还没见过呢，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毕竟假扮作你的侍卫，便还以他的身份先回府去，这回你在暗，假扮你的那伙人在明，盯紧他们。”
“江叔叔，那渝州那边……？”
“安心等云骁的消息便是。”
“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