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夜
窗外狂风怒吼，震颤着门窗，听起来就如同女人在窗外尖声哭泣一般。
客栈三层的客房全部熄了灯，漆黑的一片，震天响的呼噜声伴着窗外“女鬼”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狄振鹭和叶峥当真没有守夜，补完窗户上的三处破洞后，和衣而卧。
空气轻微地被搅动，屋外的风吹起没有被口水粘牢的话本纸张，破洞又漏了出来，一根细长空心的竹管悄悄探了进来。
迷烟起，只一会儿，连呼噜声也听不见了。
一道极轻的声响，客房门被推开。
穿着夜行衣的身影悄悄摸到炕边，带勾的银丝出手，仿佛能定位一般，缓缓地探进狄振鹭胸前的衣襟中，触到一方信纸。
来人手腕一扬，银丝带着那封信件而出，又再一次悄悄地带着另一封书信回到狄振鹭的胸前。
功成身退，黑衣人没有多做逗留，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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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壶关城的昨夜下了一场雪。
八月飞雪，这在原本的西境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在北境却很寻常。
这里太冷了，每年的4月到6月，是北境四州最温暖的时节，偶尔能在一片枯草里找到一朵含苞待放的小野花，可往7月走，这北面就又要成为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狄振鹭起身，照例摸了摸胸前的信，还在。
他勾了勾嘴角，一切正如他所料。
众人收拾完毕，难得能清闲一日，或留在客栈继续休息，或上街采买接下来行程所需的日用品，或只是上街转转。
都是川荣军的将士，常年在外征战，很久没有过过普通又平常的一天了。
狄振鹭和叶峥都裹上了大厚袄子，上街，拉着过路的百姓问了问，直奔城西的一家叫做“陋室”的书局。
书局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
他们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看店的伙计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儿。
“店家，店家？”
叶峥唤了两声，那个伙计猛然惊醒，抹了一把唇边的口水，迷迷瞪瞪地抬起头：
“哎呀～客官，欢迎欢迎，想要寻些什么书？里面请！二位稍等片刻，我给您二位倒杯热茶！”
”热茶就不必了，我们是来寻书的，买完书就走。”
叶峥摆了摆手，要不是因为答应了狄兄要过来“品鉴”一番他的大作，他打死不愿意进书局，更别提在还在书局坐下喝茶了。
“那客官想寻什么书？这壶关城里就属咱们陋室店面最大，书籍最全嘞！”
狄振鹭感受到叶峥投来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颇有些自豪地挺起胸膛，开口，声音也比往常更高了几分：
“《七仙女与天界战神的爱恨情仇》！”
“这……小店没有。”
伙计尴尬地挠了挠头。
“狄兄，七仙女不是配董永吗？”
“哎呀～那个故事不好，仙女才貌双绝，怎么就要配个目不识丁的无甚所长的男子了？不过是写书的人的消想意淫罢了，这个没有的话，那换一本，店家，可有《公主我权倾天下》？”
“对不住啊，客官，这本也没有……”
“那，《我靠种田发家致富》？”
伙计摇头三连：“也没有！”
“嘿！你这店，那《和离后，我富甲一方》，这个总有吧！”
“不是，狄兄，你这都啥名儿啊，这你叫人家书局怎么有。”
“这本有！这本有！上个月刚进了，但是……到现在，一本都没卖出去，客官今儿个正好来给这本书开市！”
伙计的眼神突然一亮，引着两人往里间走，穿过一排又一排书架，直走到最后一排落了灰的书架跟前：
“就在这儿了！”
他指向第五排中间的三本封皮喜庆的书。
“你们就进了三本？”
狄振鹭撇了撇嘴。
“唉，这边城，没多少读书人，书局生意不景气，一个月也卖不出多少东西，对了，小半个月前，也有一位客官来问过这本书，但过来翻了翻，不知道嫌弃些什么，最后也没买，所以，上个月刚进的都在这儿。”
狄振鹭心中有了底，冲着伙计点了点头：
”行，您去忙吧，我们再看看，要是有合适的，今天就一起买了。”
“那二位客官，您自便。”
小伙计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脚上蹬着鞋子回了柜台。
“狄兄，咱不是都找到书了吗？买完直接走呗，我在书局是浑身都不舒服，你看，手上都起疙瘩了。”
“你这疙瘩不是一早就有的？”狄振鹭斜看了一眼，余光凌厉地扫过柜台后面又开始昏昏欲睡的伙计，压低了声音对叶峥说道：
“书厚，你帮着我一起翻翻里面有没有夹东西。”
“什么意思。”
“翻就是了。”
“哦！”虽然不是很懂缘由，但秉承着狄振鹭这个大脑担当做事情一定有道理的原则，叶峥还是卷起袖子，飞快地刮起书页来。
一本没有，一本……
“狄兄！这个！”
“嘘！”
狄振鹭机敏地看了一眼柜台后的人，见后者没什么反应，接过叶峥手上的一张薄如蝉翼却空空如也的四方纸片，用手在纸片的右下角轻轻摩挲。
他找的那本里没有东西，那就一定是这张纸片了。
“狄兄，这是什么？”
“回客栈再说，随便拿上一本，我们去结账！”
“哦，好！”
二人出了陋室，时近正午，街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壶关城虽属于边境，但因为有镇北王府镇守，老王爷和几位少将军又将边境四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所以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街道上竟然难得见到乞丐。
狄振鹭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如果真的寻不到丐帮的人打探消息，那袖子里的这张无字纸，或许就是目前他能得到他老爹消息的唯一途径。
狄振鹭和叶峥没有直接回客房，客房里还有弟兄在休息。趁着众人不注意，二人闪身，翻进了一口后院的柴房里。
“狄兄，这纸里有玄机？”
叶峥开门见山。
“无字书，右下角有我爹的水印。”
“需要我去拿个火或者端盘水……不是，直接……直接舔呐……”
叶峥看着狄振鹭拿起纸张，伸出舌头开始无死角舔纸的时候，彻底震惊。
活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见，无字天书要靠口水显字的。
“出来了，看！”
狄振鹭呸呸了两声，一股子油墨味。
叶峥忙凑过去，果不其然，那张散发着口水味和幽默味的纸上逐渐显现出几个歪歪扭扭，甚是难看的字：
“被跟踪。”
后面字迹不同，墨迹也更新，又添了三字：
“高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