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凌家,几乎没什么人知道陆延铭的外公是谁,曾经又有着什么样的家世背景。
只是后来老爷子陆陆续续变卖了家族所有的固定产业,只剩下了那一处占地万平的老宅和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钱。
近两年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所以也很少再出门。
陆延铭坐上老爷子的红旗轿车,难得规矩了不少。
司机载着他们去了一处非常幽静的茶室,一个服务生都看不见。
陆延铭扶着老爷子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对面,烧水泡茶。
“腿上的伤好点了吗?”老爷子满头银丝,骨瘦如柴,声音也嘶哑缓慢,但满是皱纹的脸上透露着关心。
陆延铭一愣,诧异地看向老爷子,“外公怎么知道我腿上有伤?”
“我连你去送人都知道,腿上的伤又怎么会不知道。”老爷子浅浅笑了一下,那张风霜的脸上展露着慈爱,还有多年上位者杀伐决断的从容不迫。
“伤好多了。”陆延铭神色微敛,“外公今天来找我,是想和我谈什么?”
老爷子慈爱的眸子注视了他几秒,看向水壶,“水开了。”
陆延铭关火,舀茶叶。
因为母亲的关系,长大后他一年也见不上两回外公。
就算见面,他们也几乎说不上几句话。
但是,他没有母亲的经历,也不会对外公产生恨意,更多的是小时候依偎在外公怀里听他讲故事的那些画面。
他不恐同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外公对他讲的故事。
两个相爱多年的人眼看着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因为家族的逼迫,生离死别。
都说人老了会有老人味,但在陆延铭的记忆中,哪怕是现在,干净整洁、儒雅的外公身上都会有一股清淡的茶香。
“外公请用茶。”陆延铭斟茶递到老爷子手边。
老爷子动作缓慢的端起浅酌了一口,又放下,“你和你妈妈发生的事,你想过要怎么处理吗。”
陆延铭心下一叹,“外公你果然都知道了。”
“是因为你小时候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造成的吗?”老爷子有些歉疚,“你妈妈当时就骂过我,说我不该给你灌输那些东西。”
“我不是天生的,我一直喜欢的都是女人。只是对他,他是男是女我都无所谓,只要是他,我就都能接受。”陆延铭很诚恳解释,“外公给我讲的故事,只是让我理解到了就算是同性,也有为了对方奋不顾身的爱情,也有不容易。”
尤其是现代社会,一个圈子仿佛就代表了所有人。
可实际上,还有很多游离在圈子外,也想要安安稳稳生活的人。
轰轰烈烈,又或者细水长流。
老爷子顿了顿,苍老的眼眸里似乎闪烁着一点怀念的光,过了片刻,他点点头,“所以,你很爱他?”
陆延铭坦诚的和外公对视,“是,我很爱他。”
“可你妈妈接受不了。她看似性子软,什么事都可以无所谓,但在这件事上,如果拖着不解决,她会走极端。”
陆延铭道:“我知道,我还在想办法。但我不可能和我爱的人分开。”
老爷子神色哀伤地摇头,“你解决不了的。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会把错误都归咎在自己身上,越来越极端。唉,这都是我造的孽。”
陆延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他母亲是受害者,外公又何尝不是。
老爷子没说话,用手指轻扣桌面,要他再倒一杯茶。
看着他倒茶,老爷子才又说:“这件事,外公来想办法。”
陆延铭一愣,“外公你打算做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爷子用手巾遮住嘴咳嗽了几声,手巾上沾着猩红的血,但他却淡定的折起来放进衣兜里,喝了一口茶,让陆延铭扶自己坐到轮椅上。
陆延铭扶他坐好,推着他出去,“外公你不用这样,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也是时候和自己的女儿化解恩怨了。”两个人走出茶室,老爷子坐上车,侧头看着陆延铭,“孩子,这段路不好走,两个人时间长了都会产生很多矛盾,但不要忘了自己最初的那份心和感情。相爱,就好好爱下去。”
“我知道了外公。”陆延铭对着老爷子鞠躬,“你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我会带他来看你。”
老爷子和蔼的笑起来,总是充满哀伤的眸子里变得温暖起来,“好,外公等你们一起来。”
陆延铭送老爷子离开后,才打车去了自家公司。
他没想过外公会知道,也没料到外公会主动来找他。
来的太突然,也让他有些不安。
到公司后,陆延铭先让助理去机场把他的车开回来,随后问秘书,“董事长来了吗?”
他现在也不会直接给他爸打电话,担心他妈会看到觉得他们父子串通一气,所以一般都是在公司当作公事公办。
“来了。”
陆延铭随手拿了一份文件敲门进去,“董事长,我有事要和谈。”
等关上门,他就直接道:“外公来找过我。”
陆爸爸诧异,“你外公肯挪出那窝?他和你说什么?”
“他知道我的事,说要和妈妈化解恩怨。”
陆爸爸原本还漫不经心的,闻言惊得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他还嫌不够乱吗!”
陆延铭见他这么紧张,眉头微蹙,“妈妈这两天的情绪是不是不稳定?”
陆爸爸表情一敛,有些怒气,“你说呢?一睡着就做恶梦,一会儿哭着说是她把你给害了,一会儿说看见你外婆了。”
“儿子,你妈年纪也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你和商墨要不先分开,过个两年再谈地下恋。”
“爸,我也心疼妈妈现在的样子,但我不能因为心疼妈妈就委屈了商墨。他这十年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我只想让他的余生都是安稳和幸福。”陆延铭唯独这一件事上一步不退。
陆爸爸深深看着他,儿子终于有了成熟稳重的模样,只是这个代价也让他们夫妻难以承受。
他一叹,“你外公还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