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舟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确实如此,她所念出来的诗词,也是千年朝代传承下来的,她将这些记住了,背出来据为己有,用来结交世家,却口口声声看不起这里的一规一矩。”
“先祖有心侧她为妃,并不是因为心悦她,而是想要得到她脑子里千年之后的那些文化,与人相交时,有礼有节,不仅是规矩,也代表着个人的颜面。”
“她举止无礼,无视婢女惧怕不愿的模样,硬拉着对方跟她一起席地而坐,高谈阔论,事后无人对她问责,那婢女却是结实的挨了一顿板子。”
“她既说人人平等,却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到对方,她的平等,只是为她所便而已。”
他语气凉薄的说到此处便做了停顿,不自觉的看向乐笙然,在她察觉时又迅速敛了神色看向前方。
她才是做到了尊重,即使厌恶陆其晟的做法,冷眼旁观他走向命格的死路,却不会言语侮辱他。
她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藐视谁,他几乎没有看到她漠视众生,藐视众生的模样,她有强大的力量却也未对他人轻蔑过。
闻良也瞟了一眼乐笙然,直言道:“其实我觉得,姑娘思想跟普通人很不一样,她才是在平等的看人。”
乐笙然轻轻摇头,“人无完人,我面对该杀之人时,杀心可也不浅。”
闻良冲她笑道:“关于这一点,我不觉得是缺点。”
顾寒舟扫了一眼闻良,眼神里有羡慕,也有一丝忧伤,闻良可以无所顾忌的说出来,他却要斟酌着不要被误会,同样的试探不能做两遍,她是情感迟钝,并不是愚蠢,她也会发觉不对劲。
良久,他缓缓开口,“闻良,传信回去让他们派人速来这里处理,百姓们这几日怕是都不敢出门了。”
闻良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微笑道:“公子,不如我留在此处,等他们过来,你们先回去。”
两人齐齐看向他,闻良解释,“我留在这里稳住民心……。”
乐笙然勒马不前,建议道:“你可以在附近住下,但你不能留在这里面对百姓,对他们而言,我们是杀人凶手,你留下,会被敌视。”
闻良狐疑道:“可我们改变了他们的处境,他们就算不心生感激,也不该心生怨恨才对。”
乐笙然淡然道:“权利的威压悬在头上已久,他们期望的早已不是救世英雄,等宫里的人来,你再出面解决此事,他们便会释然。”
闻良若有所悟的点头,看了一眼顾寒舟,顾寒舟对他点头,“听国师的。”
闻良把秦竹提拽到顾寒舟的马背上,把装了蒙汗药的水壶递给顾寒舟,对他道:“公子,这水壶您可得当心点。”
顾寒舟接过,挂在马背上,不可否认的是,这壶装了蒙汗药的水,他是满意的。
出了紫罗县,闻良在邻县寻了家客栈住下,顾寒舟与乐笙然赶路至夜里,才寻了家客栈住下。
中途估算了时辰,便没有给秦竹喂水,到了客栈时,秦竹也幽幽醒来。
他以身体乏力为由,要求乐笙然喂他吃饭,顾寒舟直接挪开他面前的碗,扬言:不吃就饿着。
秦竹这才规矩的自己端碗吃饭,饭后小二收了碗碟下楼,秦竹懒洋洋的靠着椅子,双腿交叠而坐,挑衅的看着他们,“你们居然不杀我?”
乐笙然单刀直入的问道:“你是异世之魂,这躯壳里的原主是已经死了,还是与你对调了魂魄,去了你原来所在的地方?”
秦竹眯起眼探究的看着她,“你是从何知道我来自千年以后?”
“现在你沦为阶下囚,只有回答的资格,没有提问的权利。”顾寒舟一开口,便是上位者那凛然不可犯的气度。
秦竹眼尾下垂,嘲弄的看他一眼,“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玩弄权术那一套,用什么权利来威压他人,离了伺候的人,穿衣吃饭都是个半残,可笑。”
乐笙然反问道:“你既不喜欢玩弄权术,为何来了这并州,去蛊惑刺史,让他为你所用,而不是平民。”
“既然厌恶,为何还要利用那份权利对他人施以酷刑?”
秦竹轻蔑的看着她,“因为在你们这里,平民难以起事,想要改变,只有坐上那高位,我可是抱着合并各国,做伟大而荣光之事的决心而来,甚至都自我牺牲,与陆其晟虚以委蛇,欲成事,就必要做聪明的取舍。”
乐笙然冷冷道:“是吗?朝代更迭,人人平等到了你那个时代固然是真,但以你个人之力,想要合并各国,是绝无可能的。”
“没试过……。”
乐笙然打断他的话,“秦始皇不是开过这个先河吗?”
秦竹嘲讽的道:“呵,秦始皇乃暴君,他若不死,百姓难安,焚书坑儒,暴政长达……。”
乐笙然轻慢开口,“史记中有记载,秦始皇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所谓的暴政又何尝没有误解?”
“史书流传至你们的那个朝代,或掺杂了杜撰,臆测,将他批判成暴君,可他既不耽于美色,也没有残害忠良,你们度量的标准又是怎样的呢?”
顾寒舟在一旁静静聆听他们的对谈,看向乐笙然的目光深沉含蓄,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爱意。
秦竹不屑道:“不愧是脑子里装满封建思想污泥的古人,把暴君说成明君,他焚书坑儒总是不争的事实,儒家思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难道不是文人儒士尊崇的思想吗?”
乐笙然语气平缓的道:“焚书坑儒,焚的是何书?坑的是何儒?我们未处在那个时代,不曾亲眼所见,就不宜过多评判,史记流传,有真有假,若不能自行分辨,就要学会闭嘴。”
“你……。”秦竹放下交叠的腿,怒发冲冠的瞪着她。
“我们处于这个时代,距离那个时代的距离尚且比你们近一些,都无法完全的肯定那史记的真假,你既来自千年之后,看尽历朝历代之事,就该有明辨之能,而非空口臆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