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虽听命行事,却数次刀剑相向城中百姓,为将者当保家卫国,此等作为有罪,让他们为乱葬岗那些死去尸身,以及城中百姓跪地赎罪后,就下狱吧!三个月之后再出狱守护金陵城的百姓,这段期间,还请陛下安排其他人来看守金陵。”
他们不得不罚,那日乱葬岗的尸身,百姓的处境无一不在提醒她,这些士兵们助纣为虐有多么可恶。
“众人所食一粒一粟,身上的衣,脚上的鞋,皆取之于民,若不能护他们安稳,我们愧对子民。”
乐笙然转过身看向那些金陵城的士兵,他们跪在地上,头紧紧挨着地,她说的他们能听清,正因为听清了,脸上也臊的慌。
“你们食的是他们种的粮食,穿的是他们织的衣,手中握的兵器,却也是朝着百姓们挥的,你们该给他们请罪。”
乐笙然的语气低沉,眸中翻涌出的那丝愠怒,被她克制下去了,既已定罪,再为之气恼,实不应该。
顾寒舟目光追随着她,她的情绪都被他看在眼里,她怒,因这些士兵所为愧对黎民百姓,她不忍,是因城中百姓的苦难她得知太晚。
她……并非无一丝情绪,她也是有的,只是更为内敛深沉,不会轻易泄露出来,这一次也是因金陵城的百姓,他才在她脸上难得的看到了不同的情绪,可这次看到,他心中却感到难受,他希望的她,即使不会肆意欢笑,也该是浅浅一笑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样。
“好,都依国师,接下来交给朕来安排,这些天你也乏了。”
闻良虽然跟着,但所有事情都得听她号令,这种人多势众的情况下,还得国师保护她,这一路,累的也只是她,旁人不知,他心疼。
闻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什么求不求的,国师直接说请求,陛下能说一个不字吗?
要不是这么多人在,他觉得他家陛下都要凑到国师跟前去,国师说一句,他就嗯一声,那双眼睛还要直勾勾的看着,这德行,他早摸透了。
楚北墨早已跃下墙头,在远处观察着这边情形,周围很静,无人敢说一句话,她即使与这边隔着较远距离,他也能听清那边的谈话。
她没有疾言厉色的控诉他们伤天害理,但字字句句都是为了百姓,她曾说不能感同身受他们的情绪,但却真正的在为百姓做实事,国师之职责,她是做的无可挑剔。
“多谢陛下。”乐笙然颔首道。
顾寒舟趁机朝她走了一步,见她没往后退,心底那块巨石落下,她应该是没有生自己气了。
“闻良,国师方才所言你可听仔细了?”他看向一旁的闻良。
闻良有不好的预感,艰涩的道:“属下听清了。”
“你派人去处理,朕跟国师还有事要谈。”
闻良那句是半晌都没憋出来,眼观鼻,鼻观心的哼着气,国师都把事谈完了,他还谈什么?谈情?国师是会谈情的吗?金陵城百姓事情都还没解决完,国师会有心思听他说那些不相干的事才有鬼!
他默默瞅了一眼顾寒舟,这些天他可是看的明明白白,这金陵城百姓的事不解决,跟国师谈什么都不好使!
闻良不吱声,乐笙然却神色淡淡开了口,“陛下,随臣去城中看一下百姓吧!整个金陵城,一到了夜里,就漆黑的如同一座鬼城,没有一丝人烟气息。”
“好。”顾寒舟应道。
他所说的有事要谈,其实也只是想让她休息,她会累,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护世人,可她也需要有人去守护她,知晓她的辛苦,但似乎无人去想这一点。
闻良看向那些还跪着的士兵,问道:“他们……就这样吗?”
乐笙然清淡的扫了一眼,“他们不怕夜里去乱葬岗敛尸身,现在继续跪着也无碍。”
她神情冷淡,说话语气没有过多起伏,但那些士兵们身子动了,这是要他们现在就去收敛尸身的意思吧!
百姓们听到外面动静,从门缝里悄悄窥探到外面情形,得知来的人是陛下,他们早已打开了门,在长街上匍匐跪着。
顾寒舟抬手,侍卫们起身站在一侧,让出一条通道,顾寒舟与乐笙然并肩前行。
闻良给那些侍卫们交代着,让他们驱逐那些士兵去乱葬岗,顺便把蒲松儒以及师爷捆了。
百姓们高呼参见陛下,顾寒舟让他们起身,他自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接近自己的百姓,他们那身穿着跟面容,无一不在告诉他,他们过的并不好。
待他们站起身来后,顾寒舟道:“金陵城的事,是朕失察,大家都受苦了,这次金陵城刺史所为得以浮出水面,皆是国师的功劳。”
他退后半步,让那些百姓们的目光能完全的看向她。
他们一开始眼神还有些畏畏缩缩,但看了一眼乐笙然后,万千委屈都化作那一声声的哽咽感谢,跪在地上磕头道谢。
“快起来吧!”乐笙然上前几步,他们那种枯木逢春的眼神,就好像所有的委屈心酸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感谢声带着丝丝哭腔,让她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
百姓们站起身,他们穿的简朴,那些妇人们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左一块右一块的补丁叠在衣服上,不过二十来岁,打扮的却似老妪,为的不被刺史看上她们想尽了主意。
“国师,您长的好漂亮,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
这声音在一众哭声中显得特别突兀,小女孩躲在自己母亲身后,抱着她母亲的腿,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乐笙然,看到乐笙然看自己,还不好意思的往后面缩。
乐笙然看着她微微怔住了,妇人极其敏感,从她孩子说出来后,就一直留意她的脸色,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不高兴,连忙就要跪下。
乐笙然扶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妇人近距离看着那张脸,隐隐还能嗅到她身上那淡淡的檀香,怯懦的道,“国师您别生气,粥儿她说话没有规矩。”
乐笙然松开手,淡淡笑道:“我并没有生气,只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