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今儿回来的路途中经过了周攸宁这个小插曲,但经过陆锦澜后来跟雪柳的那一番解释,所以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让她们主仆两个的心情有半点儿的变动。
于是等走进正房之后,雪柳就去倒了茶水过来,而陆锦澜则是坐在东次间的临窗木炕,将从姜老夫人那里带回来的小绷和各色丝线都拿了出来。
先前在清夏堂的时候,她主要还是同姜老夫人说话,至于这刺绣,也不过是才绣了几针而已,这会儿可是连一片竹叶都没有绣完呢。现在虽然是回了锦园,但她左右也是没有事情做的,倒还不如继续做绣活呢。
而雪柳用朱漆小茶盘端了茶水过来,就放在了黄花梨木做的炕桌上。然后她也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将手里的朱漆小茶盘放到一侧的小几上,然后就这么站在木炕旁边,看着陆锦澜做绣活。
陆锦澜做绣活时她面上的神情自然是极专注的。而且她的一双手生的实在好看。肌肤莹白如玉不说,十根纤长的手指也如同削葱根一般。指甲也是绣的圆润润的,透着一股子看着就十分健康的淡粉色。
如现在这般,她左手五根纤长的手指轻握着绷了那块墨绿色绸子的竹绷,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拈着一根细细的绣花针,这么一针一线绣着竹叶的时候,淡青色的丝线就如同在绸子上跳舞一般,随着她的动作上上下下。
又有午后细碎如金的日光从雕着十字海棠纹的槅扇窗里面透进来,落在她乌黑的发间,削瘦的肩上,纤柔的身上。她又略略的低垂着头,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白皙细腻若瓷。
这所有的一切,凑在一块儿,仿佛就是一幅美人午后深闺刺绣图。这幅场景中的美人叫娇妍,意境之优美,雪柳觉得,任凭是这世间最厉害的画家,也是画不出来的。所以雪柳这会儿站在木炕旁看着陆锦澜这样做绣活,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这么看痴了去,压根儿就没法子将自己的目光从陆锦澜的身上离开。
主仆两人都忘乎所以。一个自是做刺绣做的聚精会神,浑然忘却了时间,另一个则是看得入迷,哪里还晓得今夕是何夕。目光所及,唯有那块绸子上面在不停跳动的淡绿色的丝线,以及绸子上面渐渐成形的几片竹叶罢了。
但时光却依然是一直不停的在往前奔走着的。不知不觉间,空中的日头已经悄悄的往西边移去,细碎的日光从先前透过槅扇窗落在陆锦澜身上开始,渐渐的到现在却已经是透过槅扇窗落在了陆锦澜对面的那道墙壁上,投下一道又一道淡橙色的光影。
于是当周舜钦掀开碧纱橱上面悬挂着的海棠红色绣折枝花卉的软帘时,看到的就正是这样的一副静谧的场景。
无论何时,但凡有陆锦澜所在的地方,他的目光始终都是首先落在她身上的。现在也不例外。他一伸手掀开软帘,目光就首先落在了坐在临窗木炕上的陆锦澜的身上,随后他的目光才落在站在木炕旁的雪柳身上。
但那也不过随意的瞥了一眼罢了,然后很快就又落在了陆锦澜的身上。
不过他心中却还是十分好奇的。陆锦澜这到底在绣什么呢,怎么她就能专注成这个样子?而雪柳怎么又会看得这般入神?
周舜钦有心想要探究一二,所以他并未出声叫陆锦澜和雪柳,而是选择屏息静气,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木炕旁边,再探头望去。
然后他就看清了陆锦澜手上握着的小绷,以及小绷上已经成形的那一竿青竹。
周舜钦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陆锦澜的绣活很好。因着从前薛氏生病,陆锦澜去请叶兰舟为薛氏看病的那一次,陆锦澜身上被雨水淋湿,他就将自己的斗篷送给陆锦澜御寒。后来陆锦澜曾遣雪柳给他送来了一领新斗篷。
虽然陆锦澜曾特地嘱咐过雪柳,只说那件新斗篷是她在外面的成衣店里面买来的,但是后来雪柳还是经不住他的几句问话,就让他晓得,那领斗篷其实是陆锦澜亲手所做的。
那领斗篷不但料子上乘,针脚细密,更绝的是在斗篷右边的下摆处还绣着几竿翠竹。
文人总是很喜欢翠竹的。正所谓宁可食无肉 不可居无竹,周舜钦身为文人,自然也不例外。原本他的书房里面就不仅有凤凰竹的盆栽,用的各样器物上面也多有翠竹的纹饰。
至于那领斗篷上所绣的那几竿翠竹自是不必说,因着那可是陆锦澜亲手所绣的!
只要一想到这里,周舜钦的唇角就总是忍不住会悄悄的上扬起来。其后陆锦澜亲手做的那领斗篷他自是舍不得穿的。不过他也不舍得就那么压在箱底,而是放在衣柜的显眼处,他时不时的就会拿出来,看上一会儿。
而现在,他看到陆锦澜又在绣翠竹了。也不知道她绣这个,是要做什么,又是给谁的......
于是周舜钦看了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就笑着开口问道:“澜儿,你绣的这几竿翠竹,实在是好说的很,十分的有风骨。却不知你绣这翠竹,是要做什么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