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澜听到周攸宁忽然说起镇江府,以及镇江府的那条长街,只可惜她面上的神色并没有半点儿波动。只依然平静淡漠的问了一句:“那又如何?”
纵然镇江府没有变,纵然那条长街没有变,纵然那条长街上的所有店铺和景物也都没有变,可那又如何?已经过去的事情,就如同那往前奔流不停的流水,是再也不可能回得来的了。
这世间,压根就没有后悔药。所以陆锦澜很是分得清从前和现在,她也明白什么事情是她该抛弃的,什么事情是她现在该抓住的。
但是很显然周攸宁却是分不清的。
他原是满怀希望的对陆锦澜说出这句话的,却没有想到陆锦澜回应他的,却不过是冷漠至极的那又如何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简直就如同是四支利箭,每一箭都精准的命中了他胸腔里的那颗心。
周攸宁面上的神色立刻就暗淡了下来。不过接下来他还是不死心的问着:“那时候我给你写的那些书信,你都看过了罢?当年镇江府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当日在长街上救我的那位小姑娘,原是你,并非陆锦月。是后来陆锦月骗了我,我才一直以为当年救我的人是她。”
“那时候我想着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又一向在我面前做戏,让我误以为你为人恶毒残忍,时常欺辱她,我受她挑拨,这才,这才对你冷漠起来。若我早知道当年在镇江府救我的人是你,那时候我必然不会那般待你。”
纵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但周攸宁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心中对陆锦月的恨意,依然让他在说出陆锦月这个名字的时候咬牙切齿起来。
她怎么能冒认是他的救命恩人,导致他后来对陆锦澜犯下那些错误呢?
不过后来周攸宁也想明白了。必然是陆锦澜长大后同他第一次在湖边相逢之时,陆锦澜就认出了他来,但陆锦澜当时却并没有将自己年少时曾在镇江府救过他的事说出来。不过她回去之后可能无意中对陆锦月提起过这件事,然后陆锦月就暗暗的记在心里,并在其后故意制造了一场同他在长街‘偶遇’的戏码,再适时的对他说出当年在镇江府的旧事来。
只可惜那会儿自己竟然是个眼瞎心盲的,竟然都没有分辨得出来,而是完全的相信了陆锦月说的那些鬼话。其后他更是在陆锦月的蛊惑下,误以为陆锦澜是个骄纵跋扈,狠心恶毒之人。又时时以为陆锦澜总是欺辱陆锦月,从而心中对陆锦澜全都是不满之意。
但凡那会儿他能分辨得出陆锦月的谎话来,又或是让他知道了陆锦澜才是当年在镇江府的长街上救他的那个人,他必然会无比珍视陆锦澜的。那他和陆锦澜之间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而现在,周攸宁之所以会当着陆锦澜的面说出这些过往之事,其实也就是想在陆锦澜的面前诉说自己从前犯下的错误,以及自己的悔恨之意,希望陆锦澜能够原谅他。
同时,他也十分期盼陆锦澜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她能表现出惊诧,震惊,不可置信之类的神色。让她知道,从前他和她之间,原来竟是有那样多的误会。
但是只可惜周攸宁又一次失望了。
因为他看到,陆锦澜在听完他说的这些话之后,她面上的神色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动,依然是十分平静的。平静的甚至都能说得上是冷漠。
与此同时,陆锦澜开口说话时的声音也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
“所以呢?纵然当年在镇江府的长街上救你的人确实是我,纵然一开始也确实是陆锦月欺骗了你,让你以为当年救你的人是她,哪又如何?”
又是一句哪又如何,这四个字再一次将周攸宁给伤的体无完肤。
只是对上陆锦澜平静冷漠的目光,听到她如此平静冷漠的话语,周攸宁还是想要再次为自己解释一番的。
于是停顿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嗫嚅着双唇,低声的说着:“那时候我真的并非是有意想要对你那般,实在是陆锦月一直让我以为她才是那个救我性命之人,她又一直误导我,说你对她很不好。我,我是在她的误导下,我才会那般对你。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陆锦澜听完他说的这番话,她一双纤细的远山眉再次不悦的蹙了起来。
这个周攸宁在这件事上还真是没完没了,看来今日她势必得将这件事跟他摊开说明白了,不然往后只怕他还会继续就这些事跟她拉扯个没完没了了。
于是陆锦澜索性就直接直接的对周攸宁说道:“大公子,其实不瞒你说,从前的那些事,我早就已经忘却了。你也忘了罢。”
只是她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周攸宁的耳中,却不啻于是一道惊雷,将他震的一双眼都睁大了,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他看着陆锦澜,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那些事,日夜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让他食不安,寝不眠,所以今日他再见到陆锦澜之时,他才会如此的心情激动澎湃。但他却没有想到,原来在陆锦澜的心里,从前的那些事,她竟然早就已经忘却了。
既然她早就已经将那些事都忘却了,那自然,她肯定是早就已经将他也给忘却了。
原本他还以为,在他离京的那些日子,陆锦澜心里总归多多少少还是会念着他一些的,但却没有想到,原来她早就已经将她全都忘却了。
也是,若她心里还念着他,她又怎么会如此干脆的就嫁给了周舜钦?而且,她才嫁给了周舜钦多长时间,现在她就已经这般关切着周舜钦的身体了。
——现在才刚入秋不久呢,但陆锦澜却已经如此着急的就要给周舜钦做一副新护膝了。
甚至她为了给周舜钦做护膝,先前在清夏堂,他还坐在那里的时候,她竟然就直接起身作辞,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他周舜钦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就值得陆锦澜这般用心的待他?
周攸宁心里面这般想着,一时竟然就有一股嫉恨之意自心底悄然升起,然后蔓延至全身各处。
对周舜钦的嫉恨。
原本若没有陆锦月的冒名顶替,以及她的挑拨离间,最后和陆锦澜成亲的人该是他才对。那这会儿,被陆锦澜关切着,着急做护膝的人也该是他,而绝不是周舜钦才对!
想到这里,周攸宁不但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他还暗暗的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
只是当他待要再向陆锦澜就从前的事解释一番,告诉陆锦澜,从前的那些事他并没有忘却,且一直铭记在心的时候,他的面前哪里还有陆锦澜的身影?
原来就在刚刚周攸宁被陆锦澜那一句云淡风轻的话给震惊伤心的无以复加,整个人都开始发懵之时,陆锦澜就已经带着雪柳,径直的从他身旁越过,然后回了锦园去了。等到周攸宁刚刚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怕陆锦澜和雪柳都快要都锦园了呢。
于是这会儿周攸宁也只能看着面前这空荡荡的道路,黯然伤神,以及暗自嫉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