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攸宁没想到陆锦澜竟会突然离开。而且她还是这样干脆利落的转过身就走了,从始至终,甚至她压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于是周攸宁不由的就呆愣在了原地。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就只能看到碧纱橱上悬挂着的软帘还在微微的晃动罢了,哪里还能再看得到陆锦澜的身影呢?
而姜老夫人见周攸宁说话的声音忽然停下了,难免就会转过头来看一看他。然后她就看到周攸宁正在盯着东次间的方向瞧。
但自然,因着有一道碧纱橱阻隔的缘故,陆锦澜自然是瞧不见东次间里面的场景的。
姜老夫人并没有联想到其他的方面,只以为这是因着陆锦澜忽然离开,而且陆锦澜离开的时候只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却并未跟周攸宁说一句话儿的缘故,所以周攸宁就在这里惊讶着呢。那他可不得往东次间的方向望一眼啊。
不过在姜老夫人看来,陆锦澜这般做法却是没什么值得指责的。毕竟陆锦澜现如今的身份再是周攸宁的长辈,但说到底一来陆锦澜的年纪比周攸宁还要小个几岁呢,想必她对着周攸宁的时候也是很不自在的,而这二来,也是男女有别,纵然陆锦澜和周攸宁是长辈晚辈的关系,但有时候到底还是要避些嫌的。
至于说陆锦澜这个三婶待周攸宁这个侄儿不够亲近的这件事,陆锦澜还是个年轻的小儿媳妇呢,她今儿又才是第一次见到周攸宁罢了,还能待他有多亲近呢?
不过姜老夫人心里面想的这些话自然是不能拿在明面上来说的,所以姜老夫人见周攸宁的目光依然只是望着东次间那里,她就笑着说道:“......你三婶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多想。是今儿早上我寻出了一块好绸子,想着这天就要冷了,想给你三叔做一副暖和和的护膝。但你却是知道的,你三叔那个人,最是不喜在身上绑上护膝这些之类的东西,而且我又不晓得你三叔喜欢什么花样儿。恰好这时你三婶来了,她一听我说的这话,当即就自告奋勇说这副护膝就交由她来作罢。”
“当时我就将那块好绸子给了你三婶,而你三婶也是立刻就让丫鬟拿了笔来开始描花样子。想是那花样子还有一些没有描完,但你三婶心里却是着急将这副护膝做出来给你三叔,所以这才赶着要去东次间继续描花样子呢。跟你没有关系,你只管继续坐着,跟我说你这段日子在外面的那些所见所闻罢。”
说到这里的时候,姜老夫人还乐呵呵的笑着又加了一句:“你这位三婶,待你三叔是真的很上心。又端庄大方,待我也十分的孝顺,时常都会过来陪我说话儿。而且就你三叔那个犟脾气,很少能听得进旁人的话的,有时候就连我说的话他都不听。可是但凡你三婶说的话儿,你三叔毕竟是一个字都不差的都会听进去的。这下子好了,你三叔这匹野马,总算也是找到了一个笼头了。”
而且最后,姜老夫人还继续乐呵呵的笑着总结感叹了一声:“你三叔这可真是娶到了一个好妻子啊!”
姜老夫人的原意,就是因着陆锦澜忽然起身离开,又没有跟周攸宁打招呼的原因,就想要跟周攸宁解释几句,让他心里面不要多想。但她却不知,她这番解释的话落在周攸宁的耳中,那才是真的伤了他呢。
——比什么都不解释都更加的伤他。
虽然周攸宁早就已经知道,以他三叔周舜钦的手段,但凡他倾心上一个人,那是肯定会将那个人给娶回家的。但是周攸宁却没有想到,陆锦澜竟然会这样快的就开始对周舜钦开始上心起来。
只不过是要给周舜钦做一副护膝罢了,她便这样的着急,连这样一会儿的功夫都不愿意耽搁么?她就对就这样的上心?
而且,什么叫旁人的话周舜钦是全都不听的,甚至连自己母亲的话他都会不听,可但凡陆锦澜说的话,哪怕是任何一个字他都是会听的?难道周舜钦和陆锦澜,真的就那样的琴瑟和谐起来?
周攸宁想到这里,不但觉得胸口闷痛,放在膝上的一双手更是紧紧的攥了起来。其力之大,甚至连他的指甲都已经掐如了手掌心的肉里面,他都不觉得疼痛。
而周攸宁今儿之所以会一反常态的滔滔不绝的说了那些话,无非是想要和陆锦澜在一块多待一会儿罢了。哪怕陆锦澜现在已然是他的三婶,他的长辈,但他私心里面却还是觉得,能和陆锦澜在一起多待一会儿,甚至哪怕只是能多看到她一眼,那都是好的。甚至让他做一些他之前不愿意做的事情他都是愿意的。但是现在陆锦澜既然已经离开这明间,进了东次间,且显见得后面她再也不会出来了,周攸宁哪里还会有心思继续跟刚刚一般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这段日子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呢?就只是闭上嘴,开始沉默不语了。
而姜老夫人一见他如此,心里面只高兴的差些儿蹦了起来。
她早就觉得今日的周攸宁有些聒噪话多了,早就巴不得他早些儿不说话,她好说出她那一套明里暗里逐客的话来,可无奈周攸宁一直都不配合她。好在她现在左等右等的,就快要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周攸宁终于恢复了从前的那一副死样子,就是闭口沉默不语了,那她的机会岂不是现在就来了?
姜老夫人竭力按捺住自己心里的高兴,不过她上扬的唇角却是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的,连带着无论是谁,但凡只要一眼望过来,都能看到姜老夫人面上的愉悦之意。
只不过周攸宁这会儿正因着陆锦澜和周舜钦之间琴瑟和谐之事而伤心着呢,就只是一直低着头,垂着眼,所以他就并没有看到姜老夫人面上的愉悦之意。
而姜老夫人这会儿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高兴了。不然落在周攸宁眼里算是什么个意思?巴不得他立刻就走呢么?
就先浅浅的轻咳了两声,好歹是将自己面上的那些愉悦之意压下去了不少,然后她才再开口,不过也竭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一样。
“你今儿过来给我请安,又跟我说了不少你这些日子在外的所见所闻,我这个做祖母的心里十分的高兴。不过你昨日晚间方才归来,今儿又赶着来我这里,说了这些话,我料想你现在也累了。不如你暂且先回去歇息着去,等改日你得空了,再过来继续跟我说你在游学途中的那些所见所闻罢。”
其实就只是些客套话罢了。姜老夫人在心里面默默的开始想着,最好往后即便周攸宁过来清夏堂,也不过是给她请个安,然后说两句话便走才好。毕竟她才懒得费时间费精力的坐在这里听他说话。
而周攸宁这会儿早就已经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眼见得陆锦澜已经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开,他其实早就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待在这里了,而现在姜老夫人又说了这番话出来,周攸宁自然更加的不想待在这里了。
就直接起身站了起来,也只是对着姜老夫人拱了拱手罢了,甚至连句客套的作辞的话都没有说,然后就转过身径直的朝着外面走去。原就清瘦的背影看着竟有些佝偻,落寞了起来。
不过姜老夫人也只是坐在罗汉床上这般看着罢了。等到周攸宁掀开明间的门帘走到了外面去,她立刻就起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就抬脚去了东次间,看陆锦澜的花样子有没有描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