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攸宁没想到他自己到最后竟然会如此那般的喜欢陆锦澜。
他记得从前一开始初遇的时候,他确实有被陆锦澜给惊艳到,心中也确实对她有几分喜欢,他甚至想过等过些日子,他要让父亲母亲遣人上门去陆府提亲,往后他要和陆锦澜共守一生。但是后来,在长街的拐角处,陆锦月撞到他,惊喜的说出从前我在镇江府见到过你。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在长街见面的那一日下的大雪开始,事情的走向就完全变了。
他被陆锦月的那番话给误导了,以为年少时候在镇江府救了他的那个人是陆锦月。其后他与陆锦月见过数次面之后,陆锦月就羞红着一张脸,同他倾吐了她对他的心意。
彼时他和陆锦月坐在一家茶楼的二楼,当陆锦月羞羞答答的说出倾慕他的时候,他看着面前羞怯的陆锦月,却不知道为何,脑中闪过的竟然是陆锦月明媚娇美的一张脸。
但是很快他就在心中开始斥责自己。这样的时候,他怎么能想到陆锦澜呢?
因为自他与陆锦月相见之后,他们两个人时不时的就会约着出来见面。而通过陆锦月说的那些话,周攸宁很快就了解到,陆锦月是户部右侍郎陆弘文的女儿。只不过陆锦月并非嫡出,而只是个庶出的小姐。
原本即便只是个庶出的小姐,但既然生在富贵人家,日子总归过的也不会差的,但在陆锦月对他的诉说中,他却得知她有一个嫡长姐。而她的这个嫡长姐端的是性子骄纵跋扈,平日在家总以欺辱她为乐。甚至有一次,陆锦月约他出来见面,他却见陆锦月不但双眼红肿,而且还是一脸泪痕。他心疼之下,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陆锦月一开始还不肯对他说,只是以双手捂脸,一直低声的啜泣着。在他不停的追问下,陆锦月方才告知了他原委。
原来前几日是陆锦月的生辰,她的父亲陆弘文送了她一匹大红色绣折枝花卉纹样的湖绸,让她去做一身新衣裳。但是被她的嫡长姐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昨儿晚上,她的嫡长姐就带着两个丫鬟冲到了她住的地方来,一定要她交出父亲送她的那一匹湖绸。
陆锦月原是极怕自己的嫡长姐的,也向来都很听她的话的,但是她却知道,这一匹绸子但凡只要她现在拿出来,那她就肯定拿不回来的。
若是旁的绸子也便罢了,但凡她的嫡长姐说一声要,她肯定是会立刻就双手奉上的。但是这一匹绸子却是父亲送她的生辰礼物......
于是陆锦月就哀求着她的嫡长姐。
“......长姐,若是旁的东西,但凡你说要,我肯定都是会给你的,但是这一匹绸子,却是父亲送我的生辰礼物。你是知道的,这些年,父亲是很少给我东西的。难得他现在竟然给了我一匹绸子,让我去做一身新衣裳,我心中当真是欢喜万分。所以长姐,这一匹绸子,你能不能不要,就留给我呢?为了交换,我这屋子里其他的任何东西,但凡你看着喜欢的,你现在就可以拿走。”
她那样苦苦的哀求,但是她的嫡长姐却依然无动于衷。甚至她的嫡长姐还讥笑着她。
“你只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出的女儿罢了,父亲眼里和心里压根就没有你一点儿的位置的,他做什么要给你东西?他不给你东西才是对的!这一次他也不过是看你可怜,随手拿出了这匹绸子给你罢了,你竟还当成了宝贝!就在上个月,父亲还赏了在他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两匹绸子呢,可见在父亲的眼里和心里,你这个庶出的女儿,连他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都不如。”
陆锦月听了她说的这话,心中自是难过的如同万箭穿心一般。但是纵然如此,陆锦月还是恳求着她:“我知道我在父亲的眼里和心里压根就不算什么,我也从来不敢奢求父亲会对我如同长姐一样的好。只是这匹绸子,长姐能不能不要走?”
陆锦月原还是哀求的,但是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这位嫡长姐忽然就开始勃然大怒起来。
她的嫡长姐,竟然抬手就重重的扇了她一个巴掌。然后她还高声的骂着她:“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奢求父亲对你跟对我一样?我可告诉你了,我是夫人生的,父亲唯一的嫡出的女儿,但你却只不过是个姨娘生的罢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骂完这些话之后,她的嫡长姐就叫跟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开始搜起她住的屋子来。
“......给我搜!哪怕就是把这间屋子的屋顶给我掀了,把这地都给我掘地三尺了,也一定要将那匹绸子给我找出来!”
她的丫鬟自然都是听她的话的。陆锦月就听到那两个丫鬟齐齐的高声的应了一声是,随后她耳旁响起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衣柜门被粗暴的拉开的声音,有桌椅板凳被踢翻的声音,有瓷瓶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她这位嫡长姐的这两个丫鬟哪里是来找东西的,分明就是真的来拆她住的这间屋子的!
但是陆锦月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她的左边脸颊上才刚被她的嫡长姐给重重的扇了一个巴掌,这会儿还在火辣辣的痛着呢。而伺候她的那个小丫鬟,原就是个胆子小的,而且从前她的嫡长姐也是打过她的,所以这个小丫鬟一直都很怕她的嫡长姐。这会儿见她的嫡长姐凶神恶煞似的抱着手臂就站在这屋子正中,这个小丫鬟哪里还敢动一下呢?
陆锦月的心里原也是极怕的。但是她还是鼓起自己所有的勇气,伸手抓住了她的这位嫡长姐的衣袖子,开口哀求着她。
“......长姐,我求求你,你不要这样。你的体己私库里面什么样的好绸子没有,为什么一定要我的这匹呢?我......”
只是她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听到长姐的一个丫鬟高声的叫了起来。
“大小姐,绸子找到了!”
听到这句话,她的嫡长姐就立刻用力的甩开了她拉着她衣袖的手,转而是对着那个丫鬟高声的说道:“拿过来。”
那个丫鬟答应了一声,然后很快就双手捧着一匹绸子快步的走了过来。
陆锦月回头望了过去,就见那个丫鬟手里捧着的绸子正是前两日父亲才送给她的那一匹大红色绣折枝花卉纹样的湖绸。
而她的嫡长姐这时候也看到了丫鬟手里捧着的这一匹大红色的湖绸。
接下来,陆锦月就听到她的嫡长姐从鼻孔里面哼出了重重的一声冷笑。
“你说的对,我的体己私库里面什么样的好绸子没有。我每一匹的绸子都比你的这个要好。而且我母亲的嫁妆里面还有一家绸缎铺子,里面不但有湖绸,杭绸,还有蜀锦,云锦。实话实说,但凡我想要了,我什么样的好绸子都能立刻弄到手。所以你的绸子,在我看来实在不算什么,就连我身边伺候的丫鬟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比你的这匹绸子都要好。”
陆锦月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一喜。她以为她的嫡长姐就要大发慈悲了,不会强行要走她的这匹绸子了。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接下来她的嫡长姐又是从鼻孔里面哼出了重重的一声冷笑。接着她的嫡长姐就是话锋一转,开口极力的嘲讽着她。
“但是,就算这样,这匹绸子我也不会留给你!”
说到这里,她的嫡长姐就开始高声的叫她自己的另外一个丫鬟:“给我拿一把剪子来!”
陆锦月听了这话,心里立刻就开始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来。于是她连忙开始哭着哀求她的嫡长姐。
“长姐,不要!我求求你了,不要!”
但是她的嫡长姐却并不听她的哀求,反而是接过那丫鬟递过来的剪子,然后又叫捧着那匹绸子的丫鬟将绸子展开。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出的女儿罢了,就是我屋子里的丫鬟仆妇都要比你高贵些,父亲为什么要送你一匹绸子?而且这匹绸子竟然还是大红色的!你一个庶女,竟然也配穿大红色的衣裳?!我今儿就是要当着你的面将这匹绸子给剪成一团破布,看你还要怎么用这匹绸子去做一身新衣裳!”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锦月耳中就听到嗤啦声不断。
那声音是那样的刺耳,也是那样的尖利,尖利的陆锦月觉得她嫡长姐的那把剪子压根就不是在不停的剪着那匹绸子,而是在不停的剪着她胸腔里的一颗心。
到最后,陆锦月早就已经忘了要哀求了。甚至她都不晓得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不是在难过,她只是麻木的看着她的嫡长姐就跟发了疯一样,用手里的剪子不停的剪着那匹绸子。
很快一匹好好的绸子就变成了一条条的破布。而做完这一切的嫡长姐就如同一个打赢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将手里的剪子,和已经被她剪的残破不堪的那匹绸子一同扔到了她的面前来。
哐当一声清脆的响,是那把剪子落在水磨青砖地上的声音。扑通一声闷响,则是那匹已经被剪的残破不堪的绸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陆锦月低着头,呆呆的看着这些被扔在她面前的两样东西,一时间好像连心跳都停住了一般。
而此刻她嫡长姐嚣张的声音却从她的头顶无情的响了起来。
“你要好好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往后若我再知道你胆敢收父亲给你的东西,到时候我可不是像今天这样的好说话了!”
说着,她的嫡长姐就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了。而陆锦月那一晚却是抱着那一团残破不堪的绸子躺在床榻上一夜未眠,睁眼到天明的。
周攸宁听到陆锦月说的这件事时,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压根儿就没有发生,不过是陆锦月自己胡乱编造出来的罢了。当时他却是心里义愤填膺的,恨不能立刻就去找到陆锦月的那位嫡长姐,好好的痛骂她一顿,好为陆锦月出头。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陆锦月的嫡长姐就是陆锦澜。而后来即便他知道了,却一直听信陆锦月对他说的那些谎话,从而导致他错过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