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碧桃劝说着陆锦澜的时候,周攸宁却正是挑选着明日要去赴约时所穿的锦袍。
自打在云溪庭与陆锦澜一别之后,这段时日周攸宁却一直控制不住的在想着她。
明明从前他是最厌烦陆锦澜的。觉得她骄纵豪奢,没有半点儿内涵,还总是仗着自己嫡长女的身份欺负陆锦月,但自千桃园之后,他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陆锦澜。也开始对她越来越上心了......
这段日子其实他也见过陆锦月两次,每一次陆锦月都是如同以往那般对他哭诉陆锦澜对她的欺压。从前他听着陆锦月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愤慨难平,只恨不得立刻去找陆锦澜,好好的骂她一顿,警告她往后再也不能欺压陆锦月,不然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才好,但是现在,他听着陆锦月说的这些话,看着陆锦月哭的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心神却开始有些恍惚起来。
因为他忍不住就开始想起在云溪庭见到陆锦澜的那一次。
她看起来是那样的从容沉静。仅仅只是一个吹雪楼的小伙计罢了,她都能坚定的出手维护。
那样的一个人,她真的会欺压陆锦月吗?
但如果她没有,那岂不是就是陆锦月在骗他?
周攸宁被自己心里这个忽然升起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当年在镇江府的时候,可是陆锦月在冰冷彻骨的雪天救了濒死的他。她对他的救命之恩他永生难报,他怎么能怀疑她呢?
而且,陆锦月在年少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的善良了,这样的她,又怎么会故意骗他呢。
定然是陆锦澜这个人城府深沉,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淡然良善,但私底下却依然还是骄纵跋扈的。
而且,那次在千桃园的时候陆锦澜不是已经告诉过他,她心悦的人是他的三叔周舜钦么?就是上次在云溪庭的时候,她对周舜钦也是很关怀的。甚至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想到这里,周攸宁心中一片黯然,也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于是接下来陆锦月说的什么他也没有仔细去听。
回到家之后,他便想用努力攻书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不再去想起陆锦澜到底是不是在骗他。
——明明从前表现的对他那样倾慕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间就说她倾慕的是另外一个人呢?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这一日周攸宁看书累了,放下书本起身去园子里走一走的时候,远远的却看到周舜钦和谢知蕴正坐在湖边的水榭里面说话。
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周舜钦了,于是就打算转身离开。
但他才刚转过身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谢知蕴笑着说的一句话。
其实因着隔得有些远的缘故,他压根就没有听清楚谢知蕴那句话说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却十分清晰明白的听到了陆姑娘这三个字。
谢知蕴能认识几个陆姑娘?而且若是其他的陆姑娘,谢知蕴也是不会在周舜钦面前提起的。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谢知蕴口中提到的那位陆姑娘就是陆锦澜。
一想到这里,周攸宁就觉得双脚如同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再也无法往前行进半步了。
甚至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最终还是遵从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转过身往水榭走去。
得益于水榭旁边有一带松墙,以及有一架长的十分茂密的蔷薇花架,加上周攸宁又是刻意隐藏身形,所以他并未被坐在水榭里的周舜钦和谢知蕴看到。
等隐藏好身形之后,他就开始屏息静气的听着水榭里面那两个人的说话。
然后他就知道,前些日子陆锦澜的母亲竟然得了一场重病。陆锦澜冒雨去请叶兰舟为她母亲诊病,而恰好他的三叔周舜钦也在那里。
三叔竟然将自己的披风给了陆锦澜使用!
要知道他三叔这个人,但凡他自己用过的东西,是绝不肯再给其他任何人使用的。但是现在他却为陆锦澜破了这个先例!
三叔竟然还和陆锦澜同乘一辆马车了!
那样的雨夜,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的,竟然同乘一辆马车?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周攸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口如同有一团烈火在不断的燎烤着他,让他不由的就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
而接下来周舜钦和谢知蕴说的话更是让周攸宁心中震惊不已。
稍后几日,陆锦澜竟然还送了三叔一件全新的披风。而且那披风竟然还是陆锦澜亲手所做的!
陆锦澜是个傻的吗?难道她不知道亲手做一件衣裳送给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
还是说,其实陆锦澜心里是很明白那意味着什么的,但她还是如此那般做了。可见在她心里是已经认定了周舜钦是她的良人的。
周攸宁一想到这里,刚刚心口的那一团熊熊烈火就如同浇上了一壶陈年老醋,全都是酸意和嫉妒了。
原来陆锦澜倾慕的人果然不是他,而是他的三叔。甚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都已经发展到了共乘一辆马车,以及送对方自己亲手所做衣裳的程度了。
其后几日,周攸宁是书也看不进去了,字也无法静下心来练了,每日只消沉着。而且还不断的回想着重新他与陆锦澜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这般一回想,他就只觉陆锦澜是个极其天真烂漫,性情纯粹的人,丝毫不是陆锦月所说的那般骄纵跋扈,在家中欺压她和下人的人。心里也就越发的对陆锦澜割舍不下了。
这一日他正坐在书房中发呆,却有一名小厮手持一封书信走了进来。说这是刚刚一位陆姑娘叫人送来给他的。
原本周攸宁听到陆姑娘这三个字,还以为这封书信是陆锦澜叫人送来给他的。
他立刻就大喜起来。想着陆锦澜纵然现在和他三叔走得亲近,但她从前对他表现出的那些倾慕不似作假,她心中定然还是有他的一席之地的。
只要这样就够了。他也不是不能和他三叔争上一争。
只是等他迫不及待的接了书信在手,却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心里的激动和兴奋顷刻间就没有了。
信封上是陆锦月的笔迹,这是陆锦月写给他的书信,而不是陆锦澜。
明明从前每次陆锦月让人给他送来书信的时候他都是很高兴的,每一次也都是立刻心急难耐的拆开书信,看陆锦月在书信里给他写了些什么,但是这会儿他心里却传来一股巨大的失落。
竟是没有立刻就拆书信,而只是随手将书信放在了书案上。
直到晚间,看着静静躺在书案上已经一下午的书信,他才终于伸手拿起,慢慢的拆开信封,抽出里面薄薄的信纸,慢慢的展开。
目光随意一瞥,就看到书信中所写的是陆锦月邀他后日去阳明湖赏荷。
周攸宁心中原本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赴陆锦月的这个约,但他目光忽然又扫到了一行字,写着届时我将与长姐一同前往。
陆锦澜也会去?!
一看到这里,周攸宁立刻就坐直了身子,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忍不住的开始鼓噪起来。
于是从来不曾在意自己每日服饰穿戴的周攸宁竟然破天荒的让小厮将他所有的锦袍和玉坠都拿了出来,开始在灯下纠结后日自己到底该穿哪一件袍子,佩戴哪一块玉坠去阳明湖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