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年,季凌钧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梦幻。
太难以置信了。
殷婕非亲非故,却供她念完三年半的大学。
让她可以专心学业,避免疲于糊口而分散精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殷婕改变了她的命运。
是贵人。
没有殷婕,季凌钧就不可能有今天。
可是今天方时音拿一沓文件说,殷婕是蚁人。
这让季凌钧怎么接受。
“我没想到是你。”季凌钧跟她坦白:“我每件事,复盘一轮又一轮,我谁都想到了,但是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你。”
老师你知道吗。
殷婕看着她,并不说话。
但是季凌钧又有一些隐隐地怀疑,殷婕当初的帮助究竟是发自于怎样的心理。
要是想拉拢自己,殷婕大可以早在几年之前就下手的。
转换阵营就是一瞬间的事,像何辛哲那样,从成为叛徒到真正为新主杀人,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但是她并没有。
“老师,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季凌钧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手掌撑着膝盖,平视她的眼睛。
季凌钧有一瞬间的纠结和挣扎,缓缓说:“我可以跟上面说,可以从轻处罚的。”
殷婕已经快七十了,再怎么罚也到不了哪去。
所以她回应季凌钧:“我什么都不会说。”
季凌钧成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起来,然后又轻轻松开。
她直起腰,呼了口气。
“老师,地城地面党败北已成定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季凌钧拖过一把椅子,跟她说:“你这是何必呢?”
“燕青和何辛哲已经伏法,剩下的也即将被清剿,”季凌钧说:“你现在守口如瓶只能是自寻死路,不如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情况。”
我也好捞你。
季凌钧现在五味杂陈,又难过又无奈,还有点愠怒。
看着殷婕还是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季凌钧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
这是公事,她不能徇私。
就算那个人曾经改了自己的命。
大道不为情理变。
季凌钧不能过于沉浸在感情之中。
如果她徇私情,被弄成精神病的单羽算什么,前线被地面党攻击牺牲的人算什么。
几年之前的这里,出过单羽这种精英,马上就要突破地城的技术封锁了。
因为有殷婕,单羽被弄成了疯子,从此不了了之。
那时候,殷婕还在季凌钧旁边混淆视听。
这是季凌钧能想到的殷婕能做的最恶的事了。
“老师,”季凌钧想做最后一次挣扎,眼里甚至有乞求的神色:“你真的……真的一点要说的也没有吗?”
殷婕摇头,对她的话无声地做出回答。
“那我会把你上报上去,”季凌钧不会做出有失公允的事情,这是万般无奈之下对殷婕说的。
殷婕没有别的话,只说:“好。”
季凌钧点头。
她打开门,慢慢走出去。
方时音过来,季凌钧说:“找人审她吧。”
走个流程。
方时音一脸担忧:“那你……”
“我免不了责,因为当时是我要聘请殷婕来的。”季凌钧说,脸上并没有多大波澜。
这听得方时音心理咯噔地跳了一下。
“在这之前,先把程豫慈他们放出来吧。”季凌钧说。
现在的蚁人纷纷落网,程豫慈也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了。
她微微眯着眼看远处的天,搭在栏杆上的手抽回:“去做吧。”
方时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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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里的蚁人纷纷落网。
每天都有人被押着去往拘禁区。
在冬天一个晴朗的上午,关着程豫慈的那道门被打开了。
聂星拿着程豫慈和的拘押解除令。
程豫慈接过去,手微微颤抖着,上面的钢戳带给他不现实的虚幻感。
“我现在就能走吗?”程豫慈问他。
“是的,”聂星回答他,但是话锋一转,又说:“何辛哲要求见你。”
看程豫慈有点犹豫,聂星又补充说:“这个是方局知道并且同意的。”
程豫慈想了想,便说:“好。”
冬天干燥的风吹着脸,裹挟着太阳的光,洋洋洒洒地擦过程豫慈的脸。
到了拘禁区后院,程豫慈看见何辛哲在树下外环着的凳子上坐着。
冬天多大风,吹得树上的叶子潇潇地落下来,堆在没人扫的地上,像是黄金毯。
程豫慈踩上去,脆脆的,身上的大衣还在猎猎作响。
“你来了。”
何辛哲看见他走过来,抬着疲惫的眼皮,开口说了一句。
程豫慈感到尴尬,出于礼貌,便“嗯”了一声。
“好看吗?”
程豫慈看着何辛哲举起一个漂亮的镯子。
他没想到何辛哲能说这个话,但还是说:“好看。”
“这是美人镯,”何辛哲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亲手给燕青戴上去那一刻的样子。
“我以为我们以后会结婚,”何辛哲没有分给程豫慈一个眼神,却一直盯着镯子,光照下,它闪闪发亮。
“但是她死了,”何辛哲缓缓把镯子放下来,手腕搁在膝盖上:“我不能相信,她会是蚁人。”
“你知道我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有多震惊吗,”何辛哲声音冷下来:“她那时候,还绑了李淑仪,当着我的面,她就被搅碎了。”
“我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何辛哲转头看他:“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把你弄进拘押室了。”
“我也不可能举报燕青,因为我已经跟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程豫慈不吭声。
“所以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阻止你相关证据的搜查。”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从季凌钧亲自找你,再到你进我们组。”
“你甚至连个像样的学位证都没有,就可以来这里。”
“他们还有说,如果你以后有心,是可以往上升的。”
“而我们这种一直努力的算什么。”
“你又有程家的关系,甚至能跟白家搭边,你手中掌握的信息于平常人之上,甚至几倍不止。”
“你可以借着这里的便利替你父亲完成遗愿,甚至能把程豫知搞走,你什么都有。”
“我当然知道,跟信息的差距和资源的掌握比起来,什么都不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