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塔试探着伸手，将手落在对方身上。
她隐身了，所以不太好摸。
不过根据手感，现在摸着的应该是她的侧脸。
芮塔上抬手掌，摸着对方的发丝。
：“...”
：“你终于对我拔刀了。”
：“跟我走吧。”
：“青稞，你带着他俩守着这里继续RushB，我跟茜谈谈心。”
身旁的空气里传来青稞的应和声，芮塔拍拍茜示意对方跟上。
这个跟随芮塔一段时间的村民竟然还愿意继续听芮塔的话，两个人慢着脚步出城。
出了石墙之后又继续前进，来自药水的效果很快就被驱散开来。
森林里，两个人走在小路上。
光斑照耀二人，鞋子踩踏着落叶。
芮塔走在前面，茜走在后面。
茜忽然不走了。
：“....殿下”
：“赐我一死吧”
：“我心不虔”
她看着芮塔的背影，但芮塔还在前进着。
只是速度慢了近一倍多，变成了缓慢踱步。
：“我命令你跟上，在我身边。”
：“...还要反抗我的指令吗？”
芮塔顿步看向对方。
茜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连忙擦干眼泪立刻跟上。
于是二人继续踱步前行。
：“...我不明白。”
她站在芮塔身侧，祈求一般的询问。
芮塔看着前面，心底掂量着台词并不断沉淀自己的智力。
芮塔无视了茜的问题，反而另起话灶。
：“...你本来可以直接杀掉我的。”
：“你的剑很快，我也很信任你。”
：“只要剑锋一闪，便可以直接切下我的脖子。”
：“...只是你没有那样，你犹豫了。”
芮塔在路径上走向另外一条岔路，茜也沉默着跟上。
茜其实是想要说话的，只是她看见芮塔的眼神，就又憋住了。
那是一种极度沉淀之后的眼神，沉稳又深邃，仿佛经过岁月磨炼之后的宝玉一般，静静映照着面前的景色。
林野之中有一种富氧的松脂清香，夹杂在微风里。
树林沙沙作响。
：“你那不是在拔刀，你是在求死。”
：“...你终于长大了。”
芮塔感慨着说。
茜咬牙，自顾自的摇头。
：“身为您的护卫，我怎可对您...”
：“我...”
：“我死有余辜！”
：“殿下，我并非是想要开罪，并非是想要开脱。”
：“我心不坚，我心不诚，我是个亵渎信仰的罪人...”她直说
芮塔伸手打断对方，又把她憋住。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拔刀呢？”
：“果决与坚毅，敏锐和勇敢是你与生俱来的特质，为何这次犹豫了呢？”
芮塔正视对方。
恼人的清风又一次吹过，终于卸下对方看似坚毅的伪装。
她的心智正在碎裂，身体也轻微的颤抖起来。
：“我我不知道...”
：“我看到他们要杀掉同族，我看到您不愿引领我们。”
：“您还想让我去坐上王位，这一切本就不该如此...”
*茜，强制镇定
：“我的心很乱”
：“...我想不明白，我也不懂。”
：“我下意识做出最有效的判断，只是我没有想到那判断竟然是向您发出攻击...”
：“...我可能生来，就怀有邪恶的灵魂”她颤抖说。
芮塔重新站好。
：“所以我说你终于长大了。”
：“思想课并不是毫无作用，你终于学到了什么。”
：“只是你还不明白，看不见那些看不到的敌人。”
芮塔伸手，托起一片落叶。
这叶子有些干枯了，整体发黄，发褐。
：“你的剑指向了我，方向是对的。”
芮塔凝视。
对方顿住，好像第一次认识芮塔一样看着芮塔。
芮塔轻笑。
：“你指向的，不正是问题的根源吗？”
：“你下意识认为这样做就能结束一切，你果然要比青稞更灵性一些。”
：“她那个小家伙想杀我的原因也只是为了复仇闹脾气而已，毫无半点正确可言。”
：“你比她更成熟，也更坚毅，但同样也更死板。”
：“明明都伸出剑来，却不知道剑刃指向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芮塔捏一下对方的脸，看着对方迷茫又混乱的眼神。
*茜，未响应。
茜的脑子乱糟糟的，同时旋转着一百个问题和一千句疑问。
在思绪的摩擦之中，她的思维能力也随之降到了冰点。
她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拔剑。
当时，她浑浑噩噩的站在原地，看着处刑台上的村民。
——是的，那就是她信仰的王国。
——村民正在惨叫，护卫正对着那些本该守护的人高举屠刀。
——被人拥护而成的首领唾骂拥护他们的子民，一旁的猎户冷漠的吃着马铃薯。
——疯了，大家都疯了。
——这是她的家吗？
——是那生她，养她，保护她，为她提供信仰的家吗？
茜愣神看着一切，耳边炸雷一般响起了芮塔的声音。
——那位人民所信仰的王正在自己身边谈笑风生，甚至还问自己要不要坐上王座。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她的信仰，她的灵魂，她的信念与虔诚都被无情的现实磨碎了。
...说到底，这一切本就不该如此。
这一切都错了，这个世界就是错的...
就连自己，也是错的。
时间慢下来了。
茜又扭头，看一眼村民和贵族，又看一眼芮塔大概的位置。
关于芮塔的一举一动她都铭刻在心，此刻甚至可以猜到芮塔大概是在什么位置，又是怎样暴露自己的要害。
所以，一个阴暗的想法从她心底滋生。
——既然大家都疯了...那么自己也疯一次吧。
茜颤抖着拿出剑来，第一次朝着自己信仰中的人挥剑。
剑刃颤抖着破空而去，可心却是痛的。
从身心到灵魂再到自己的意志，全都剧痛无比。
（王啊，请阻止我）
（王啊，请杀掉我）
（王啊，我所信仰的王啊。）
（我好痛苦，请让我解脱。）
微不可查的思绪在她脑海中搅动，就连剑刃都慢的不像样子。
度秒如年的武器缓慢划过，随后被芮塔理所当然的击碎。
跟着剑一起碎掉的，是茜那坚毅的信仰与看似沉默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