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梅幼丝毫无征兆的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我的亲娘！”林小韩原本就躲得远远的，一开始还被吓得说不出话，此时终于是叫出了声，“这到底是啥啊！”
卫廉也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警觉地看着对方。
梅幼丝缓缓伸手，摘掉了脸上的纸壳，露出了自己的脸。
那张脸面目如常，既没有痛苦之色也没有七窍流血，反倒是比起平时的淡漠神情多了一丝野性和睥睨。
梅幼丝低头看了看纸壳上的纹路，徒手将其捏碎，然后微微张开嘴，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相当地长，周围的空气像是被鲸吞了一样疯狂的被吸进她的肺里。一瞬间卫廉都有错觉，好像这整片林子里的树梢拂叶的风都是朝着这里涌来的。
就在卫廉感觉她的胸腔快要爆炸了的时候，梅幼丝停止了吸入，缓缓地把这口气吐了出来。
然而她吐出的并不是透明的空气，而是白色的烟雾。
像是刚刚吸了一整条烟一样浓稠的白色烟气从她口中吐出，由于重力坠落在地，缓缓散开。
林小韩极为警惕地看着地上浓的像是液体的烟雾，“我从来没见过这个……队长，她不会真的是那种萨满吧，不会……有什么危险吗？”
一股厚重的气场以梅幼丝为中心张开，卫廉几乎能感觉到她的身上传来一股特殊的热浪。
“……梅幼丝？”万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梅幼丝呼出全部的气，闭了闭眼睛，忽然伸手抓住了万衣的手，转头看向卫廉。
这一眼卫廉就意识到不太对，刚要放下的心再次高高悬了起来。
他看到梅幼丝的瞳孔非常大，在阳光下，似乎根本就没有光反应。
“你们几个，谁问问题？”梅幼丝缓缓开口。
这个时候，万衣倏忽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对着连连吹气，“好烫好烫！”
刚才她用的是那只没有缠纱布的完好的手，但此时那只手的皮肤明显已经发红了。
卫廉用眼神询问她有没有事，万衣摇了摇头。
“谁问问题？”梅幼丝又问了一遍。
林小韩再次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卫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我问。”
“体校的火灾，和两年前蛮岭沟的火灾，有没有关系？”
“有，”梅幼丝毫不犹豫，“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只是很奇怪，似乎幕后的凶手不是当时认为的向大全，孙才也只是帮凶。”
她忽然笑了笑，“多亏你们，现在我终于知道该找谁了。”
这还是卫廉第一次看到梅幼丝笑，只觉得那明明应该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笑起来却极为不协调，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那蛮岭沟子的山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梅幼丝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用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看向了卫廉。
“……你是不是在蛮岭沟子遇到‘它’了？”
卫廉皱起眉，“什么？”
梅幼丝嘴角弧度愈发诡异，“你遇到‘它’了，‘它’，就是那两场火灾的缘由。”
“脏物身负恶障，所行之路灾火焚尽一切。‘它’要出来，必须踏在火上。暴露于天地之间，便会‘招灾’。”
说着，梅幼丝指了指天，“轰隆！库刹——”
几个人都看着梅幼丝，她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看神情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自己当年在蛮岭沟子遇到的东西就是“它”？这个“它”是只能在火灾的时候出现吗？
就在卫廉陷入沉思的时候，梅幼丝就开始用一种卫廉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说话，非常有节奏，像是歌谣。
“……是通古斯语某个比较老的分支的发音，”万衣艰难地听了一会儿，“我只能听懂她提到了‘阿尔卡恩都力’，应该是在向天神祈祷。”
东北的出马仙只是萨满崇拜自然的巫术地域化后的一个分支，更为原始的萨满教不仅仅局限于“五大仙家”，比如他们崇拜的长生天，就是这天地万物的神明。
然而和其他几个著名的宗教不同不同，萨满体系里并没有很多著名的典籍经文，许多咒语也是本土化之后发展出来的。所谓的“跳大神”的原始感也因此而来。
卫廉微微挑眉。没有想到，这个探险网红竟然是萨满的传人。
说完了那一段话，梅幼丝顿了顿，最后发了一个音节。
那个音节非常短，发音方式很奇怪，但是非常有力，似乎能引起一种更大范围的共振。
卫廉从未听过这个词，但是本能的，他觉得那就是“脏”。
一开始卫廉以为老片和其他人口中的“脏”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脏东西”，但是随着事情的发展，他意识到那似乎是一种特指。
“‘脏’到底是什么？”卫廉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
梅幼丝看着他，再次笑起来，“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在村子里是留守儿童，只有校长和老师教我背书，讲盘古开天的故事。”
“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梅幼丝指了指地，“人不可飞升上天……所以，人都是脏。”
卫廉微微皱眉。
梅幼丝的手依旧指着地下，“你要找‘它’，要去很深……很深的地方……因为那里，是最‘脏’的。”
“你能看到‘它’吗？”卫廉问，“‘它’长什么样子？”
“我……我看不到，”梅幼丝的眼睛有一瞬间失焦，“只有那些古老的才能看到。”
“那些日本人试图找到‘它’，”梅幼丝说，“他们用错了方法，所以都死了。”
“日本人？”卫廉挑眉，“那天晚上你也看到了？”
梅幼丝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们剩下的人撤出东北的时候，以为把那个地方永远的封上了。但是纸包不住火，还是会烧起来的……全都会烧起来。”
……
梅幼丝再次低低地用通古斯语呢喃起来。这次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卫廉听着格外刺耳，侧目看去，万衣和林小韩也捂住了耳朵。
见状卫廉直接出声打断，“你说那些‘古老的’能看到，它们是什么？我们可以和它们沟通么？”
梅幼丝停止了呢喃，抬头看向卫廉，“……可以。”
她指了一个方向，“皮子坡上有一座庙，你去问神龛后面那个豁耳朵，它知道。”
卫廉知道皮子坡的那座庙。虽然是个老庙，而且很偏僻，但要说许久都没有人去过那也不是。
前几年文化局做一档电视节目的时候去过，那段时间倒是搞了不少宣传和保护，不过节目组一走就又人去楼空了。
卫廉记得当时还闹了个笑话。有个摄影想要拍庙下面挑空的木建筑结构，结果脑袋卡地板里拔不出来。
最后不得不出动了消防员，不过不是卫廉当时在的支队，这件事他也是听同行提起的。
“你是说，问庙里的黄大仙？”卫廉觉得事情的发展开始变得有点好笑，“需要给它准备一只鸡吗？”
虽然这么问，但卫廉却并没有立即决定要去。
事情发展到眼下的局面，他开始觉得在这里遇到梅幼丝，可能不是巧合。
梅幼丝的嘴角弯了弯，指向万衣，“不用。让你的坐堂仙欠一个人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