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宠物医院,程冶先找了一家酒店。
办理入住时,柜台小姐还有周围客人的目光都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瞟,好像他是什么电影里钻出来的奇行种,格外新奇。
程冶对于这些异样的目光习以为常,反正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穿着精神病号服在大街上走了。
只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于是,程冶转头看了一圈,唇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手里的打火机按的“咔咔”直响。
相信他当时表情一定很变态、很疯狂,所以才让那些人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看,世道就是这样。
你越是在乎对方的看法,对方就越是得寸进尺;但其实你只要稍微瞪他们一眼,他们就会像鹌鹑一样缩起脑袋,扮演起老鼠。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谴责别人。
程冶深谙此道,并且运用的炉火纯青。
“程先生,您的房卡。”
程冶伸手接过,顺便对柜台小姐露出一抹极为友善灿烂的笑容,然后刻意强调:
“小姐姐,其实我是个好人。”
柜台小姐:“……”
程冶见她表情错愕,便礼貌地点点头,拎着自己的编织袋往电梯走去。
4018。
程冶对了一下房间号,刷卡走进去。
打开灯,又拉上窗帘。
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全都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走进浴室,温热的水兜头浇下,顿时让人放松。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程冶关了水阀,草草地擦了擦水,围上一条浴巾光着脚走出浴室。
来电显示:赵妍姝。
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按了接听。
“有事?”
对面的人似乎被他生硬的语气刺到了,好半晌才说道:“程冶,你连声妈都不叫吗?”
程冶淡淡道:“不熟,叫不出口。”
赵妍姝被噎住,再开口时语气极其不满:“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没有一点礼貌,也不知道你爸这些年是怎么管教你的!”
“送精神病院管教的。”
“……”
赵妍姝沉默了。
你看她明知儿子被强行送进精神病院,也知道这种行为是违法的,但她并没有阻止。
“你现在在哪儿?你爸给我打电话,说你从……那里离开后没回家,他给你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你没出什么事吧?”
“这和你有关系吗?”
程冶反问:“一个合格的前妻、放弃抚养权的母亲,就应该像人间蒸发一样,别管太多。”
“程冶!你——”
赵妍姝被他这句话气得尖叫一声。
下一秒,那边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妈妈,妈妈……”
赵妍姝立刻放柔了声线去安慰。
就在那一刻,程冶只感觉脑袋“嗡”的一声,情绪瞬间失控,压着嗓子吼道:
“够了!真他妈够了!!”
“别来他妈的用那些假惺惺的关心来恶心我!这么多年我夹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受的折磨还不够多吗?但凡换个人早他妈重新投胎八百次了。你们纠缠不清是你们的问题,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们再没有关系,少他妈再来膈应我!”
吼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冶握着手机,身体由于太过紧绷一直在发抖,呼吸急促,眼里的暴躁似乎要溢出来。
他向后退着,跌在床上。
室内回荡着急促的喘气声,程冶双手抱着头,撑在膝盖上,拼命地压制情绪。
冲动,破坏、暴戾……
这一刻的厌恶感达到了顶峰,像黏腻的潮水将他包裹、淹没,渗入口鼻中令他窒息。
他真的感觉自己是个精神病。
赵妍姝是个很个性的女人,她特立独行,信奉自由主义至上,但同时她也缺乏责任感、以自我为中心,可以为了想要的抛弃现有的一切,其中也包括家庭与孩子。
如果只是这些,程冶并不觉得她有错。
但,有程海平的存在。
程海平深爱赵妍姝,他想紧紧抓住她,可就像流沙一样,抓的越紧,流逝的速度越快,两人没几年就走向了离婚。
赵妍姝放弃了他的抚养权,远走国外。
可后来她又回来了。
但两人没有复婚,一直保持着诡异的若即若离模式,纠缠不清。
而程海平对赵妍姝那份无法掌控的失落感,最终转嫁到了他的身上,开始了无休止的精神控制,但他会反抗,于是程海平给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程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他穿了件厚点儿的衣服,出去吃饭。
——
周郁揉着手腕走下楼梯。
他把客人送到门口,转身伸了个懒腰,忙活了三个小时,全身都一阵酸胀。
苏小年正蹲在展示柜旁边逗弄小猫,平时的御姐音,此刻捏成了一把夹子。
“宝贝儿真乖~~”
“宝贝儿姐姐亲亲~~”
“mua!mua!”
周郁听的鸡皮疙瘩抖三抖,走过去笑道:“小年,你吃点儿润喉糖,别把嗓子夹坏了。”
苏小年撸着猫,啧啧两声:“难怪你没有女朋友,原来是因为长了这张嘴。”
周郁看着两只小猫,拎起尾巴挨个瞧了瞧,说道:
“长毛三花,长毛纯白的,长的都挺漂亮的。”
苏小年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露出一抹姨母笑:“要不是程先生说他要养,我都决定把它们带回家了。”
“对了,你今天不去接周粥?”
周郁摇头道:“今天画室组织写生,她说不用我接,能自己回来。”
“哦。”苏小年笑了笑:“我看周粥在画画上挺有天赋的,说不定以后能成名呢。”
周郁垂了垂眼睛:“谁知道呢?”
他拿着逗猫棒撩小猫,看着小家伙满地滚有些好笑:“周粥那种情况,能好好长大就不错了。”
苏小年叹了口气:“也是。”
她起身去拿羊奶,正在这时,周郁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接听:“喂?您好?”
等苏小年回来的时候,就见周郁穿上外套,正准备往外走,她忙问道:
“怎么了?”
周郁说:“周粥进医院了。”
苏小年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严重吗?”
周郁一边翻找车钥匙,一边说道:“和同学闹了矛盾,具体的不太清楚,老师说她伤得不重,反而是对方那孩子,手被划破了,挺深的。”
苏小年惊了一下。
对于学画的人来说,手很重要,若是伤得太重,绘画生涯基本就断绝了。
她有些担忧的看着周郁:“这件事该怎么办?”
周郁淡淡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苏小年张了张嘴:“用不用我和你一起去?”
周郁摇摇头:“不用,你留在这里吧,这点事而已,我能应付。”
苏小年点点头:“行,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他推门出去了。
苏小年抱着小猫,看着他的背影叹气。她有时候觉得,周郁像一棵表面郁葱繁茂的大树,实际上内里已经被蛀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