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风高气爽。我跟在王菩萨身后也与他一同并排站在了茶地上的小山头上。
这里地势高阔,像身下放眼望去便能够看见连绵成片的田野茶地与橘树,再远一点就能看见那条石头河。
王菩萨嘴上吧唧的抽了一口烟,吐了一口浊气,他看见我走了过来,朝我打了个招呼,随意的与我聊了几句。
“萍子啊,也不知道你娃怎么的,你居然会遇到这么多事,我跟你讲我小时候就跟着我老汉到处搞丧葬,和阴间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也没有从来像今天一样发生这么多怪事。”
说着说着王菩萨弹了弹手上的烟灰,指了指我道:“你呀,我觉得你身上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才会被那些鬼东西如此的吸引,至于是什么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特别之处?我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对于这个问题我自己肯定是琢磨不透。
我在旁边沉默着,不知道该做如何回答,只能是慢悠悠的点了点头,然后大概又讲了讲先前我遇到的那些经历的细节。
讲着说我还摸出手机,把那张我在阴间幺伯家房间里、红绿两盏的灯笼下照射出来的怪东西掐婶婶的照片翻了出来,给王菩萨看。
王菩萨瞧着一眼,明显就神情顿了一下,皱着一双浓眉,他盯着我问:“这是你拍的?”
我点了点头,应声如是,然后又接着疑问:“王姥爷,你说这些怪东西人模鬼样的,它们究竟是什么?它们是鬼吗,为什么你给我的指鬼罗盘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它们是魙吗?”
“魙?”
王菩萨有些不可思议的呵呵一笑,对着我问:“想不到你个小娃娃,年纪不大,懂的东西还挺多的,连魙你都晓得。”
王菩萨抽了一口烟,继续讲:“不错,确实有这么一个东西,你去的那个地方确实是阴间,只不过那地方叫小阴间,丰都城的那才叫大阴间,传说里的奈何桥孟婆汤望乡台也是到大阴间才会有的东西,至于你拍的这张照片,还当真是玄乎。”
“小阴间?”
这是什么地方?听见王菩萨说的这一番话,我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萍子啊,你是大学生,书读都比我的多,肚子里的墨水也有,你也应该知道,东都是天子庙,是真龙盘踞的地方,而地方上也会依次的设州府郡县,从上往下依次管理下来。”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补充了一句:“确实是这样,明清两代从行省到郡县依次设了巡抚、知州、知府、知县等等官职来管辖,除此之外除了南直隶和北直隶由四大巡抚直接管辖外,其余的十三省还架设了三司来管辖政务,而这一切还会因时所立,中央朝政有时候会弄一个总督来管理这些东西。”
王菩萨嘿嘿一笑,道:“这就对了嘛,你是大学生,我就知道你懂这些。其实大阴间和小阴间大概也是这个理,只不过没有这么复杂,大阴间在丰都城,你就可以把它理解为中央,而小阴间则分布在四处各地,到处都是有的,每个小阴间都有各方的执节都吏,所以的小阴间按道理都是要归大阴间统一管理的。”
我恍然大悟,心中有些疑问茅塞顿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又问:“那王姥爷,假如不按正常情况呢?”
王菩萨摊摊手,一副我也不知道什么样子,“那我也不知道喽。”
既然王菩萨说他都不清楚了,我也没有再过多追问了,还是把问题想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魙身上。
“王姥爷,这个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它跟鬼有什么关系呢,我之前看见的那些怪东它他们究竟是不是魙?”
这个时候王菩萨抽掉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随意的用脚踩了一下,然后便呼了一口浊气,神情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扭头看着我。
看到王菩萨转变了态度,我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王菩萨:“萍子,你听好,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鬼之畏魙,犹如人之畏鬼也,我做了一辈子的丧葬一条龙,都是与鬼神打交道,嫌少听说过哪里出现过魙。至于它长什么模样,那我就更不清楚了,你说你在小阴间里见到的那个玩意儿,既然指鬼罗盘都没有反应,那么也就两种可能。”
说着说着王菩萨便低下声音来:“要么就是道行很高的鬼,能够隐藏自己的鬼气,瞒天过海,连我这罗盘也不好使了。”
“要么,就是正如你所说的,那是魙,那如果真的是魙的话,它们从何处来,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勾你的婶婶,这原因我自然也不得所知了。”
“不过嘛。”
“不过什么?”
王菩萨笑了笑,他抬起手指了指山坡茶地下连绵田野的远处、石头河的尽头,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条横跨石头河的水泥路,而路的旁边头上有一座小小的观音庙。
不过在距离离的太远了,从我这个方向望去整个观音庙的轮廓也只是一个点而已。
“王姥爷,你指的是观音阁吗?”
如同其名,这是观音庙在我们在村镇上人人都叫他观音阁。逢年过节的,每天夜晚总会有很多人来这里烧纸钱上香腊,虽然这庙子不大,看着也很简陋,不过却因为这来往的香客,倒是一年四季都香火不断,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习惯了他的观音阁名字。观音阁对面石头河的一段小河坝也因此改名观音阁。
因此十里八乡中只要有一个人说他要去观音阁,那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是去观音庙上香,要么就是去石头河钓鱼。
王菩萨点了点头,他对我讲:“想不到这个地方选的挺好,虽然离得远了些,但还是可以直接看见观音阁,挺好的。”
我疑问:“王姥爷,观音阁和魙,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王菩萨拍就拍我的肩膀,笑呵呵的说:“萍子啊,刚才我还夸你聪明,现在啷个变笨喽,你仔细再看看,看看这眼前的地势。”
说着说着王菩萨开始向我比划起来,他讲道:“你看,眼前的这片田野开阔宽阔而又平坦,种植的是茶地橘子树和一些稻谷子,而我们所站的这座山又与那座观音阁两边地势高,一条石头河从这里望归去,遥遥对望,这片开阔地的左右两边地势也是向上爬,所以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当初修建那座观音庙的人很有眼光,选那个地太好了,一座观音阁居高临下,就能将这整个村镇里的主要土地全部都罩了起来,那些脏东西根本就不敢在这里走,因为这些地方根本就逃不出观音阁里面那几座菩萨的法眼。”
原来是这样吗?我若有所思的托腮点了点头,照王菩萨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王菩萨又继续讲:“所以说嘛,无论是鬼还是魙,这些东西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至于为什么你会看见,这一时间我也琢磨不透。”
“不过嘛,还有一件事,虽然说这观音庙的选址极好,但是终归来说咱们这村镇坐落的地方风水不行,你有没有发现这眼前之景看起来像是一个乌龟壳?”
“乌龟壳?”我疑问。
还未曾等待王菩萨给我回答,旁边传来几声呼唤声,原来是婶婶那边那座坟埋的差不多了,他们叫王菩萨过去主持最后的事宜。
王菩萨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自行体会,然后就转身去了。
我在原地想了一会,脑海中思索着今天我遭遇的种种事情。从最开始早上坐三轮车遇到的那片白雾,再到幺伯家里面棺材前面磕头、接着就是出丧道路上入了山阴道,然后就是我的独闯小阴间找白纸,这些事情之间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却因果相扣,我也没有想到幺伯院子里倒下的火砖与烧成山字形的香竟然会是我自己做的。
这些事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未来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吗?对于这些问题我想不透。
我又留在原地,极目远眺,望了一下那连片的田野尽头的观音阁,最后我也离去了。
……
婶婶的坟已经填好了,后来王菩萨又在旁边主持了一阵,烧香上供品立碑等等,最后的圆坟仪式弄好之后,婶婶这件事算是告一个段落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坟头上飘扬的无比凄凉的冥幡,以及那个石刻的墓碑,陷入了沉思。
眼前这个场景在脑海中逐渐与记忆重叠,果然和我之前幺伯家院子里磕第二个头的时候那遇到的场景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可没有什么婶婶爬出棺材、四面八方起雾的诡异动静了。
出丧大成,众人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围在远处山路旁边看热闹的父老乡亲们也都三五成群的纷纷散去了。
我也穿过茶地朝那里走去,来到山上山路旁边,找到旁边一棵大树下伫立的我的父母。
我爸站在旁边,看不见他的脸上神情有什么变化,很是平常,我妈倒是快步迎上来,连忙拉着我的手,语气心长的关切问:“萍萍啊,你们这是怎么的,啷个出丧走的这么慢,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好半天才看见你们从那头山路上走上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扯了扯嘴角,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妈,我们撞鬼了,这一时半会儿在这里我也跟你讲不清楚,我们回家去说。”
王菩萨也从那边茶地里走了过来,来到我们三人旁边,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对我们说:“今晚我也暂时不回去,有一些事情我要对你们讲一下,我不在很有可能会出事,你们先回去,还有些事情我要去处理一下。”
这时候我父亲那鲜少变动的脸色终于动了一下,他问到:“王先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哦?”
“让萍子给你们讲。”
说着王菩萨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就拂身离去了。
返回幺伯家,我和我的父母没有走那条大山路,选择了一条捷径的小土路直接回去。
一路上,我把我这些不可思议的经历给父母讲了,讲着讲着,这大白天太阳当空的,我就看见他俩的脸色变苍白了。
还没有说完,我妈就连忙拉着我的手,声音还有些颤抖:“萍子啊,你恐怕要先去你舅舅那里去住一段时间,去城里面住一住,避避风头,你都遇上这么一个事,再在这里住下去恐怕要出问题!”
我爸也是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你妈说的对,回头回家后把你的行李收拾收拾,赶紧走,去你舅舅家住,下个月开学了你就直接去大学,现在这里闹的这么凶,说不定我们也要暂时走,等年底的时候再看看情况如何。”
对于父母的建议,其实我也是很认同的。尽管因为大学里搞数学建模比赛,暑假都过了一个半月了,我前天才回家。
……
又聊了一阵后,不知不觉的已经回到了幺伯家的院子里。
如今太阳当空,幺伯家大院子啊正堂啊什么的都正常的出现在那里,与小阴间里的那座鬼气森森的古宅子一对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旁边的大坝子摆好的大棚子底下,请来的厨师已经做好了饭菜,一共做了十桌桌席。我们回去后开席,坐在桌边那饭菜是一样一样的端上来。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按照以往村里吃酒席的经验,十桌桌席里面总会有一两桌酒鬼,就在那剩余的菜饭一直喝酒,喝个不停,就连我爸也是,小酒一杯,一顿饭,又是喝酒又是摆龙门阵的,差不多就要吃一个小时。
不过今日似乎大家上菜吃饭的速度也特别快,酒席一吃完后众人就纷纷摆手告退,各自回家去了。
我在心中估摸着,估计是刚才的出丧那一阵经历真的太过诡异,把这些人都吓着了,都不敢再久留了,各自纷纷赶紧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