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吗?被我用坏了也没关系?”何家义声音已带上哽咽。
林知意正色颔首,正想给出一样的回答。
何家业却在此时以兄长的姿态‘训话’,
“老二,你这都听不出来吗?林大姑娘是在跟你客气,我劝你……”
“我说了,没—关—系!”
林知意深深蹙额,声音不耐扬高,扭头盯着何家业,一字一顿打断道。
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揍人了。
一个男人,还是家中长子,为什么非要行这种恶心黏腻的小手段。
真真是浪费了他在这个时代的优势。
林知意又转头看向何进保,不客气地直言,“村长,我想我说的话应该不难懂吧?”
“不难,不难。”何进保瞪长子一眼,示意他闭嘴,接着赔笑道,“林大姑娘,我这个长子被我惯的自以为是了,他不懂事,还请你见谅。”
“老大,还不快给姑娘赔礼。”
“不用了,我只是想提醒他,我说话不喜欢重复,”林知意冷冷出声。
又看向何家义温声道,“何二叔,你来试用吧。”
“嗯!”何家义重重点头,满眼都是林知意为他说话的感动。
在众人好奇,不甘,担忧各种情绪交杂的目光下。
何家义抱起地上已被割好的稻穗,来到脱谷机前,将稻穗从上方放到铁制的齿轮上,一只脚踩上踏板,开始用力踩动。
很快,随着器具运转声音响起,稻穗上的谷粒就相继被脱离到机箱中。
在场干过农活的人很容易便能看出来,比起纯手脱谷,用此农具明显更为省力,效率更高,且粮食剥落得更干净。
何进保两眼放光,眼眶大的不能再大。
真是好东西啊。
何家祖宗保佑,幸好他没让林大姑娘去借别家田,要不然,他何进保能被村里人笑上三辈子。
何家义也惊喜不已,满脸激动,即便脸因常年在外劳作而晒得黝黑,可也能看出隐隐的红。
他已知答案,可还是兴奋地问,“林大姑娘,是……是这样用的吗?”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是,就是这么用的。”林知意笑着答道。
何家义闻言,双手猛拍大腿,登时大笑起来。
他知道自己举止有点不正常,可他此刻太高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高兴得……他甚至有点想哭。
一旁的何献,何田田以及何苗苗都兴高采烈地朝他奔去,一把抱住,扬着笑脸道,“阿爹(小叔),你真厉害。”
何家义当即伸出粗壮的手臂,笑着将他们三个一起搂住,抱起来转圈。
一时之间,田野上都是他们的笑声。
林知意看到这一幕,也不由默默翘起了唇角。
也就是在这时,她余光忽然注意到,他们身后的稻子似乎比她那天看到的要好上几成,稻穗更为‘精神’,谷粒更为饱满,颜色也更偏金黄。
林知意即刻走近,倾身细细察看。
最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看着这些稻穗,若有所思。
须臾,又直身看向何进保,继而看向何家业,眼里不停闪过考量之色。
最终,她将目光定在了,还在抱着孩子转圈,开怀大笑的何家义身上……
何家义正高兴着。
然而看清这脱谷机使用方法的何家业夫妻却在抓心挠肺地后悔,脸色极难看。
早知道这么简单,他们就应该先上前试试。
这老二也真是的,想出了法子也不知道先告诉他们大房,大房可是要支撑门户的,他二房在贵人面前出风头有啥用!
真是个只知道种田的榆木脑袋。
何轩则觉得无所谓,二叔这次,不过是碰巧了而已。运气这东西可不是次次都会有的,哪比得上他的真才实学。
很巧,作为亲自带大何轩的祖父——何进保也是这么想的,也觉得小儿子是运气好,瞎猫碰着了死耗子。
还不如让老二把这个法子告诉老大呢,毕竟大儿子以后要传承家业,如果他能得到林大姑娘的重视,那何家又能更进一步了……
何进保正遗憾地这般想着。
林知意忽然走近,“村长,我能否问问,你家农田是由谁打理的?”
何进保还没反应过来,余氏便上前笑着说道,“林大姑娘,咱家的地啊,都是我男人打理的。”
何家业也立刻上前,面作谦虚,“小人没什么擅长的,也就在种田上有些经验。”
何进保神色迟疑片刻,想了想,也道,“林大姑娘,确实如……”
“姐姐!他们撒谎,地里的活都是小叔干的,阿爷在的时候他们就假装干活,阿爷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边偷懒。”何进保没说几个字,刚‘落地’的何苗苗便大声道。
余氏一听急了,当即扭头呵骂,“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呢!!”
原本她先出来把种地这事儿认下,就是算准了老二不会吱声儿,反正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就差这一回,结果居然被这小蹄子戳破了!
果然,丫头就是靠不住,胳膊肘只会向外拐,只有儿子才可靠。
余氏越想越气,提脚朝何苗苗那边走去,想好好教训教训她的多嘴,结果何家义牢牢将何苗苗护到自己身后,何献和何田田也拦在余氏身前,睁大眼睛狠狠瞪着她。
“你……你们……”
余氏见状无法,眼珠子一转,顿时往地上一坐,两手拍着地面大哭,“哎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自己怀胎十月的女儿帮着别人说假话,来诬陷自己的亲爹娘。”
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何家义,“二弟啊,我和你大哥平时待你们不薄啊,你不感激我们也就算了,还教唆这丫头来说我们的坏话,你对得起你大哥吗?”
“老二,你……唉。”何家业也委屈地抹起眼睛来。
何轩静静站在一旁,无声移开视线,虽然阿爹阿娘这么做不对,但也是为了整个何家着想,要不是二叔不懂收敛,他们也不会这样。唉……
“村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林知意眼神玩味,如看笑话一般看着何家这场戏。
“公公!”余氏眼神一闪,立马来到何进保面前跪下,哭道,“公公,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那死丫头就是被小叔教坏了才胡言乱语的。”
“我才没胡……”何苗苗又要出来‘仗义执言’,却被何家义一把捂住嘴。
何家义眼含期待地看向何进保,“阿爹,您来说,事实到底是个啥样。”
何进保此时也陷入为难,犹豫半晌,依旧下不了决定。
这时,何轩突然开口叫他一声,“阿爷。”
下一秒,何进保便对林知意道,“林大姑娘,老汉孙女年纪小不懂事,就爱乱说话,您别介意。这家里的地就是我长子打理的,不知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林知意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轻笑出声,“呵……村长,我实在很好奇,偏心长子是仓河村的传统吗?我曾祖父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我曾祖父曾经偏心到什么样子,我现在已不能知晓,不过,像你这样,偏心长子偏心到是非不分,对错不辨的,我倒是第一次见呢。”
林知意这一番话,听得何进保老脸发臊,可他仍硬着头皮装糊涂,想将这事含糊过去,“呵呵,老汉实在不知道林大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毕竟这是他何家的家事不是吗。
何进保想就此糊弄过去,林知意却不肯放过。
又直言问道,“村长……是真的不知这地实际上是何二叔打理,也真的不知大房偷懒之事吗?”
此话一出,何家义倏然看向自己的父亲,眼里浮现一丝困惑,以及一丝……不可置信。
他从来都知道,阿爹偏心大哥一家。只是阿爹总说大哥是长子,身上背着传家立业的担子,很辛苦。而且以后他出息了,二房也会跟着出息,所以现在二房受点委屈是正常的,因此他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就连刚刚,他都不明白大哥和大嫂为何要撒谎,他也以为,阿爹是太相信大哥了,才会被他们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