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情报,金河大学校园内有三处位置幸存者较为集中,一号楼,七号楼,二十一号楼。”
金河大学的地图投影出现在大屏幕上,一名军官声音洪亮地讲着必须让救援小队知道的情报。
“一号办公楼三层,幸存者十二人,全部为校园职工人员;七号学生宿舍楼,是学生自行建立的安全区之一,领导者名叫郑义,幸存者五十一人,全部为学生。”这名军官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二十一号宿舍楼,领导者张晨高,幸存者二十一人,全部为学生。”
“在这三个地点之外,还有无数幸存者独自在学校的各个位置艰难求生。各位都不是第一次执行救援任务了,别的不再多说,记图,准备行动!”
我来到二层,看到这边的楼道中淡淡的黄色已经肉眼可见,我没有理会变异的学生,在它扑过来之前关闭通道门,继续向三楼爬去。
来到三楼,我拉开楼梯旁的窗户,用手使劲在自己面前扇了扇,这才敢张开嘴巴大口呼吸。一边喘气,一边掏出酒精,给自己的身体消毒。
一只变异丧尸已经出现了,另外一只是不是也在?副会长已经放弃这里了,应该带着崔柠跑吗?去七号?还是回小超市?
发觉自己的思绪非常混乱,我闭上眼,用沾满酒精的手轻拍了拍脸颊,清凉的触感传来,刺激性气味传入鼻腔,我的呼吸渐渐平稳。
回到崔柠的宿舍门前,看见门缝中露出的布料,我安心不少。伸出手,我轻轻敲门。
“是我,康南。”
门被小小的开了一条缝,石语惠蒙着湿布的脸小心地出现在门缝中,确定是我后,她打开门让我进来。
我反锁住门,转过身就看到崔柠坐在窗口旁,从眉眼可以看出,她正对着我笑。
“外面,怎样了?”眼镜男生问我。
“很糟,副会长放弃了安全区,带着人跑了。”我实话实说。
“副会长带着人跑了!”眼镜男生瞪大了眼睛,心中无比后悔。
“你其实也能跑吧?”石语惠问我。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开口道:“现在我想听一下你们的想法,是撤,还是留在这里。”
“我觉得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眼镜男说。“而且,救援的军人已经来了,我们只要等着,马上就能得救了。”
“救援已经来了?”
“来了。”他指向窗户:“你去看看。”
我来到窗前,远远地就看见校园的街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手持枪械,面带防毒器具的武装人士,一边小步前进一边射杀丧尸,看起来军事素养特别的高。
“确实,那现在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会比较好……”我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被正下方的变异丧尸吸引了注意力,刚刚不知去向的它此刻正用自己的触手毫不费力地向上攀爬着,而方向正是这里!
在我看到它的那一刻,它也发现了我,仰起头,向来毫无生气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嘲笑。
“快走!快!”我心中大骇,拉起一旁的崔柠就向宿舍门口逃去。
“怎么了?”石语惠被我突然之间的慌乱吓到了,但根本不用我解释,触手丧尸的上半身已经出现在了窗外。
“啊!”眼镜男生发出一声短叫,迅速起身逃向门口,石语惠动作稍慢,但也紧随其后。
待石语惠逃出宿舍房间之后,触手丧尸已经通过窗户爬进了宿舍房间,它抬头看向我,从口中射出一道淡黄色的水流。
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判断,但单论颜色,这液体就足以令我发毛。我迅速关上宿舍的门,将水流挡在门后。
嗞嗞声从门后传来,我根本不敢回头看,冲崔柠三人喊:“跑!去一楼!”
眼镜男生率先跑向楼梯,石语惠拉着崔柠,而我则跑在最后。
跑过二楼时,我看到原本关上的通道门此刻已经被打开,门扉被破坏的相当严重。
“丧尸!”跑在最前面的眼镜男生传来警告,见到一层大厅的丧尸后他立刻转身想要跑回二楼,和石语惠撞了满怀。
眼看丧尸即将扑向眼镜男生和石语惠,我迅速上前一脚踹出,巨大的力道和居高的优势让最前面的丧尸被一脚踹倒,滚下楼梯,甚至带倒了其它想要上前的丧尸。
我没稳住身形,也跌坐在台阶上。屁股很疼,但我不敢呼吸。
“现在该怎么办?”石语惠推开眼镜男生,语气有些无助。
看着面前的近十只丧尸和被关上的宿舍大门,我似乎明白了那只触手丧尸为什么要特意走窗户袭击我们。
或许可以折回二层, 过楼道走另一侧下一楼!我试着再次找到一条路。
但缺氧的感觉,让心跳和来自头顶的脚步声全都无比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触手丧尸已经堵住了退路。
这下,似乎真的终局了。
就在我真的无计可施时,宿舍大门再次被撞开,一瓶黑色玻璃被丢到墙壁上,发出悦耳的破碎声,黄白色的脑浆液飞溅一地。
丧尸们立刻发出吼叫,争先恐后地扑向脑浆液,挤作一团。
五名手持枪械的军人出现在门外,他们举枪对准丧尸,和我们。
“等等!”一名军人立刻抬手按下身边战友的枪:“有学生!”
看到这一幕,我来不及再犹豫一秒,伸手推了下崔柠和石语惠,触手丧尸的脚步已近在身旁。
二女立刻反应过来,飞快的向大门跑去。
我转头,看到触手丧尸的血口正在张开,正对着石语惠和崔柠的方向。
我立即伸手去阻拦它,虽然确实推开了它的脸,但一道淡黄色的水流已经从它的口中射出,飞向崔柠。
“崔柠!”我绝望的喊出声。
听见我的声音,石语惠未卜先知一般,用力地将崔柠拉到身前,然后将她推出二十一号宿舍。
淡黄色水流射在石语惠的后背上。
“啊啊啊啊!!”石语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跌倒在地,她的后背迅速地被腐蚀着,黑红色的液体伴随着浓浓的白烟不断地从腐烂处流出。
我愣愣地看着,脑中一片空白。
一只有力的手如铁钳一般抓住我的手臂,触手丧尸将我拉过楼梯,狠狠地将我按向楼梯台阶上。
“嘶——”后脑勺被狠狠地撞在台阶边缘上,痛感让我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我立刻反应过来,但喉咙处传来刺激感让我心底一空。
触手丧尸的另一只手按住我的脖子,我甚至连咳嗽都咳不出。痛感,窒息感,不适感,绝望,和内心的解脱,我的思维此刻无比的清晰。
我在心底向崔柠做着告别。
触手丧尸对着我,缓缓张开它的嘴。
我唯一自由的一只手在衣兜里一阵摸索,摸到了一只小小的物体。意识到是打火机之后,我心中又升起了对石语惠的愧疚。
对不起,这个打火机最后也有没用到。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动作,触手丧尸无神的眼中再次出现那淡淡的嘲弄。
我也露出一丝淡淡的嘲弄,这只打火机我确实用不上了,但你肯定猜不到我还能掏出什么。
一柄水果刀,被我狠狠地送进它长大的嘴中。
“你怎么没拉住她!”军人,似乎是队长,对着自己的队员吼了一句,然后快速追上崔柠,口中命令:“火力掩护!”
我不顾一切地爬上一楼楼梯拐角,然后就看到康南,我的男朋友,毫无生息地躺在台阶上,他的胸前全是红色的血。
不要。
我颤抖地挪动过去,开口叫他,声音是此生从未有过的轻。
我惊喜地看到他缓缓睁开眼,就像午睡刚睡醒一样,眼神游离了一会儿,最后聚焦在我脸上。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疲惫,像是很累很累,但还能听出一丝担忧。
我好心疼,跑过去坐在他身旁,检查他的胸前。确认那片血迹不是来自于康南后,我扶起他的头放在腿上,抚摸着他的脸。“没事了,救援来了,我们得救了,我们没事了……”
我应该是笑着说的,眼泪却砸在了他的脸上。
“那只丧尸呢?”追着我进来的军人来到我身旁,警惕地看着楼梯上方,问道。
“我给了它一刀。”康南疲惫地闭上眼,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应该是听见你们的枪声,跑掉了。”
军人的视线落到康南手中沾血的匕首上,沉默一会儿:“那你……”
“我不行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你胡说什么!”我急了,看向军人,哀求他:“他胡说的,他只是太累了,他,他都没受伤的,不信你看!”
我胡乱地伸出手,在他身上扒拉着,急切地想要证明。
“小姑娘……”军人的声音严肃起来,但却被康南打断。
“崔柠!”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吓了一跳。“走吧。”
“骗子!你说好要和我一起出去的!你说好以后要娶我的!你大骗子你骗我!”我无法接受,抗拒着一切。
“咳咳咳……”康南突然咳嗽起来,我慌张地闭了口,伸出手想要安抚他,却被他紧紧抓住,他用力地握着我的手,不舍得放开,眼睛亮亮地盯着我,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了。”我实在是控制不了哭腔。
“……湿毛巾管用不了多久的,快点儿出去吧。”康南仿佛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松开了我的手。
喉咙好疼。胸口也是。
“长官,你能带她离开吗,求求你了,我的喉咙越来越疼了。”康南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变暗。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求字,但也是最后一次。
军人站直身体,右手抵在眉间。
“谢谢。”康南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他挪动着手臂,伸进衣服中,然后又伸了出来,将那枚玉观音,递给我。
“活下去,别回头。”
我伸出手,接过沾满血的玉观音。
军人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已经闭上眼睛的康南。
“别,求求您了”我哀求地看着他。
军人看着我,沉默再三,收起了枪。
“快点出去。”他说。
我感激地朝军人鞠了一躬,最后看了一看康南,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转身,往楼下走。
军人跟在我身后,一步一步地朝宿舍大门走去。
身后传来康南痛苦嘶吼声,和那些丧尸如出一辙。
我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康南,你知道吗,台阶不多不少,刚好十九级。
走出大门,眼泪已经满脸都是。
模糊的视线看见石语惠学姐躺在面前,有人正给她拉上装尸袋。
“她是你的朋友吗?”有人问我。
我站在装尸袋前,看着白色的装尸袋,站了好久。
讲完全部,我举起手中的杯子喝了口水,发现已经凉了。
我以为自己会哭,但是没有。我可能比自己预想的要无情?
对面的两名男子一直做着记录,这会儿才终于停下。
“节哀。”戴眼镜的男人看着我,安慰道。
“谢谢。”我说道。
他暗暗叹了口气,这种工作其实也挺累的。
“接下来请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会有人来为你做健康方面的检查,以及心理上的疏导。若是顺利的话,在之后就可以回归社会正常生活了。”
“我有一个问题。”
他点头:“请问。”
“在这场事故中,有人做出的那种,类似于违法犯罪的行为,会怎么处理?”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思考了一会儿,他回答道:“这场事故,性质比较特殊,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在这场事故中你们所遭遇的一切,其具有的危险性也是难以想象的,因此,很多的行为举止可能都会被定义为紧急避险。再者,很多事情也是很难去求证的,毕竟证物难取,而且幸存者们能存活下来,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说的很委婉。
“谢谢。”我再次道谢。
“请好好休息,有任何需求就打电话告知我们。”他示意了一下,和其他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我呆坐良久,才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到窗口外,远处的前线,火光冲天。
抬头,暮色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