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阳光炙热,凤城西南的十里湖中,接天莲叶,荷香袭人。
公主府。
云玖喜滋滋的拿着皇帝允许他辞官的旨意,终于这戍守秦州的重任可以卸下了。
从今往后他便可以陪着公主四处游玩,看遍千山万水,安度余生。
萧姝言见他如此高兴,劝他莫要得意忘形,若是京城有人眼红他清闲,指不定要在皇上面前吹风,另外给他安排别的差事。
云玖一听此话,觉得有道理,便连这几日故意装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大有仕途不顺,所以心里难过。
只是他身边的亲随都注意到他嘴角压抑不住的笑意,自从辞官之后,公主府清闲下来,少有官员来往打搅,他日日垂钓赏花陪公主,日子好不快活。
永庆十三年,萧珩的嫡长女,安阳公主已经十岁了。
那日她在御书房玩闹,不小心弄坏了先帝爷爷的画,她胆战心惊的捧着画去见自己母后。
皇后也吓了一跳,这先帝爷年纪轻轻死在乱军之中,留下的念想本就不多,这死丫头竟然将这画弄坏了。
容妃得知此事,不无幸灾乐祸,她儿子那日只是碰了先帝的画就被皇上好一顿训斥。
今日安阳不被打死也要脱一层皮,皇后脱簪待罪,想要去找皇上求情。
容妃则是看向安阳,嘲笑道,“小公主还是乖乖去请罪吧,也许陛下宽宥,能饶了你一命。”
“你!”安阳气不过,她平常最讨厌这个容妃,在父皇面前时,容妃温柔可人,可只要离开父皇的视线,她就仗着出身名门,莫说旁的宫妃,就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容妃面带半真半假的惆怅,其实眼底写满了幸灾乐祸。
她还特意吩咐身边的婢女好生盯着,若是有热闹瞧,定要及时禀告她。
安阳年纪小,她害怕的望着自己母后,跌坐在地上,手脚发软。
待到容妃离开之后,皇后身边的嬷嬷,从前在方太妃身边伺候过的一个老人儿,她安慰皇后娘娘,“娘娘此事想让陛下消气也不难,只是看公主敢不敢。”
“你有什么主意?”
“老奴记得大长公主府上有不少先帝爷的物件儿,您可以安排人带着公主去凤城,求大长公主庇护。咱们陛下最是敬重她,有她说句话,再请她赏一幅先帝的画让咱们公主带回来,陛下必不会责怪公主。”
皇后半信半疑,她和皇上成亲时,大长公主已经搬去了凤城,都说皇上对大长公主敬重有加,她也时常听皇上提起这位姑母,但终归是个外嫁女,她的话能这么有分量?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让安阳留在宫里坐以待毙,于是她安排了二十多个禁军和四个婢女护送公主出了宫城,往凤城而去。
安阳公主满心忐忑的到达凤城时,萧姝言正打算和云玖乘船去西峡谷游湖,那边两岸青山相对出,岸边青松翠竹,珍花异草,美不胜收。
公主府门前的守卫见到来人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生的十分可爱貌美,她乖乖巧巧的,手上拿着宫里的腰牌,说是要见姑奶奶。
守卫不敢怠慢,领着她进了公主府。
萧姝言都没有反应过来,安阳已经哭唧唧的扑进了她怀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的姑祖母。
她将前因后果同萧姝言说了一遍,萧姝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让人从书房取了一幅先帝的画,“回去同你父皇说,先帝的东西我这多着呢,他若想要只管派人来取。”
“多谢姑祖母。”
安阳在凤城停留了半月,整日在街上玩闹,去城郊学骑马,有些乐不思蜀。
直到她想要离开时,却看到公主府门前停了大队人马,大约近百人,旌旗蔽空。
那赤金的旗帜,她一眼就认出是她父皇的王旗。
就因为要找她兴师问罪,她父皇亲自带人来了凤城?完了完了,这些她真的死定了。她还是不进公主府的好,不然父皇再因为她犯的错连累姑祖母。
她真的很喜欢她这位姑祖母,不知道她为何不在京城也不在封地住,偏偏来这样偏远的地方。
思及此,她正要溜走,被皇上身边的内侍看到,强行带着她进了府内。
院内,她那一向严肃的父皇脸上笑的无比纯真,“姑母您就随我回京城去吧,凤城哪里好。”
“风景好。”
“诚然,风景是比京城好些。可京城新鲜物件儿多啊,而且冬日有浮虞山的温泉,夏日有数不数胜的冰窖。”
皇上不依不饶,这云玖都已经辞官了,秦州也不必他戍守了,该回京城了。
萧姝言好心提醒他,“皇上,凤城西南一八十里处有座高山,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那半山腰修了一座避暑庄园……”
“可姑母。”皇上耷拉眉眼,“凤城再好,姑母见不到侄儿啊,您都不知道,自从您离开京城之后,那个姜老头儿对朕终日耳提命面,恨不能朕说一句话,他都要挑点毛病出来。”
萧姝言面上同情的看着他,心里却嘀咕,姜榆这么老成持重,苦心孤诣,你不也说御驾亲征就御驾亲征,说溜出京城就溜出京城。
唉,忠臣难做。
“也好,等过了仲秋时节,我就和云将军回京去。”
“好。”萧珩满心欢喜,这位文治武功的君王只有在她面前时,才能感受到家人的慈爱温暖。
安阳站在角落里,直到皇上身边的内侍提醒他,他才注意到这个惹了事的女儿,非但不认错,竟然跑来凤城求他姑母庇护。
果然是个聪明孩子,和他幼年时一样。
于是在宫里等着看笑话的容妃并没有等到安阳公主被责罚的消息,反而听到了陛下给安阳加了五百户的食邑。
盛夏,云玖和夫人并肩坐在船舱内,风拂过水面带来阵阵凉意。
午后的阳光细碎的洒在水面上,沿岸的茂密丛林映下明明暗暗的树影,时间似乎停滞在此刻,又像是永不停息的流逝着。
云玖握着萧姝言的手,嘴角噙着笑意,当初长街上红衣烈烈的皎如明月的少女,竟会成为他的妻。
他这一生,何其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