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回到馆驿,姜榆手上握着姜乔留下的字迹潦草的如鬼画符一般的信,顿觉太阳穴突突狂跳。
想尽办法的跟他离开东海郡,原来是为了去祁州,女大不中留!
姜染见他面无表情,心中惶惶,福了福身子,轻声细语道,“族兄,是不是乔姐姐惹了什么事?”
姜榆看向她,摆了摆手,“并无。”
话未说完,他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张一闲同他说过的,公主身边有个极不错的年轻人,和姜染姑娘甚为相配。
他和姜染说过此事,姜染本是不答应的,她并不是瞧不上人家护卫身份,只是她并不想嫁人。
随后听姜乔说她要是愿意去相看,此番便可以跟着一同来京城,她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姜榆身上,点头应下。
姜染乃至整个姜府都知道姜榆的心思,姜家爹娘虽不是很看好姜榆舍了前程去做什么驸马,可既然他有心,就想着写信给宋大将军,请他在此事上想想法子。
姜榆在宋至身边待的久,他当然知道这小子未曾见过萧姝言,他心里那十分爱慕,只怕有七分是用了抵挡姜父姜母逼婚,两分是他自己说久了,便自己也信了。
于是宋至回信让他找机会到京城见见平宁公主,二人若真的有情意,他自会做这个媒人。
隔天一早姜榆就让人送了拜帖去了公主府,张一闲则没有这许多规矩,因此他在公主府用完早膳之后,姜榆等人才姗姗来迟。
众人见礼,张一闲神神秘秘的同萧姝言道,“就是太守身边的那个姑娘,你瞧着是不是极好?”
萧姝言点了点头,是不错,端庄秀美,举止有度。
“对了,怎么不见云小子?”
“他离京了。”萧姝言摊手,如实的道。
张一闲一脸你莫要欺骗我的神情,见秋棠也冲他点头,他才信了几分。罢了,云小子的事也不要紧,左右他关心的是姜太守和公主的事。
姜榆穿着云峰青的暗纹长袍,芝兰玉树,清雅不凡,任谁都想不到他这样年轻的人竟已经能写出《安民十策》这等利国利民的策论。
只见了第二面,萧姝言对他已经是极好的印象。
只是他似乎有些羞涩,总是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别处,说着说着话,耳尖泛红,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少年感。
谈论起朝政时,又是指点江山的意气自如。
“姜太守如何就弃武从文了呢?”
大魏少的是能臣镇守边城,如他这样的人物更是少有。
姜榆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因为受过伤,身体大不如从前,不能提枪……”
张一闲正饮着茶,听了他的话呛了一声,打断他,“是,是不如那些武将啊,比之常人身体还是极好的。”
“张先生,不可胡言。”姜榆面色不自在,他忙呵断张一闲胡言乱语。
从张一闲不着调的说话行事,他就知道公主真是极好的脾气,不然凭着张一闲这种不修边幅的性子,早就被毒打一顿,扔出京城了。
萧姝言看了姜染一眼,起身走向姜榆,“姜太守,本宫书房里有一幅《江山秋色图》,是前朝魏大家的画,不知太守可喜欢?”
姜染默然的看向二人,阳光下,面前这两人都泛着光,甚至他们谈论的天南地北的谈资都见解相同,格外契合。
至于字画之上,更是不谋而合。
姜榆眼睛亮了亮,“早听闻《江山秋色图》早已经毁在了战乱之中,想不到竟能在公主府得见!”
他喜不自禁,顾不得身份有别,就要跟着萧姝言去书房赏画,刚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这男女有别,他一外臣不能坏了公主的清誉。
公主瞧出他的心思,笑曰,“太守师从本宫舅父,便如本宫之兄,不必如此避嫌。”
两人行至书房,萧姝言取出《江山秋色图》相送,姜榆再三推辞,虽心里委实喜欢,然君子不夺人所好。
萧姝言想了想,“梁王府有位谋士,赵先生,梁王离京之后他幽居于府邸,不见外人,听说他看了你的策论,颇有看法。”
姜榆果然来了兴致,眼眸中的光比瞧见萧姝言时更盛,甚至恨不能离开飞过去见见这位赵先生。
“这位先生旁的不爱,对名家字画甚为上心,你若是拿着这图登门,他必会见你。”
姜榆忙不迭的收下,“如此多谢公主赠画。”
他抱着画兴致勃勃的离开公主府,见他如此高兴,张一闲忍不住的开口问,“太守大人,您这是出门捡了个美人啦?还是说公主要让你做驸马啦?”
“你们且先回馆驿,本官要去见个人。”
姜染和张一闲一头雾水,张一闲冲着姜染摆手,“小姐您先回去吧,我,我还有些事。”
府内,秋棠几度打量公主,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太子不是派人来说,这位姜大人对您有意,请您……”
萧姝言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对本宫有意?”
约莫她若是和那位梁王府的幕僚同时掉进水里,姜榆定会先救那位赵先生。
她在这位姜太守的眼里瞧不出他对情情爱爱的看重,反而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热衷为官为民。
今日的天格外晴朗,莺飞草长,后园的杏花热热闹闹的绽放着。
萧姝言眯着眸子坐在院内晒太阳,手边摆着小厨房新做的糕点,微风拂过,带着阵阵春日的芬芳。
“公主!东宫来人请您即刻进宫!”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甚至都顾不得规矩,急冲冲的道。
萧姝言顿感不妙,她还要问些什么,那人只说,“京城戒严,宫禁封锁,公主速速起行!”
如此大的阵仗,萧姝言的心咯噔一下,几乎是一刹那觉得天塌地陷。
虽然她对父皇没有十分的情谊,可毕竟是她亲身的爹爹。
她跌跌撞撞的上了马车,一路往宫城赶去。
京城内隐隐藏着肃杀之气,太子动作很快,调令了禁军,巡城营和京畿守军,戒备四方。
萧姝言入了宫,皇上躺在龙榻上,比几日前更加的虚弱,御医跪了一地。
太子跪在最前面,身后是宫内的嫔妃,方美人也在人群中,她跪在角落里,娇娇弱弱的无甚存在感。
皇上脸色苍白如纸,虚弱的说话都断断续续,他握着太子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唤着皇后的小字,嘴角带笑,似乎看到了心心念念许久的人来迎接他。
萧姝言穿过重重人群,扑通跪倒在床榻前,她哑然唤了一声,“父皇!”
她的视线落在旁边桌上的清粥小菜上,那食物并没有动过的痕迹,此刻已近晌午。
皇上艰难的侧头看向她,嘴角噙着笑,“姝言……吾儿。”
他嘴角动了动,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他没了力气。萧姝言跪行过去,轻声的唤着他,“父皇,儿来了,儿……”
皇上的视线看了人群一眼,模模糊糊不大真切,似乎贵妃不在啊,还有梁王……梁王怎么没有来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