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姝言并没看他笑话的意思,反而不无惋惜的道,“父皇竟留了你的性命,真真是慈父。”
“你什么意思!”梁王不悦,他虽落魄,可天生贵胄的气质刻入骨中,至死也无法消散。
萧姝言环视了一眼周遭,公主府和王府的随从下人都远远的站着,无人都能听她和梁王之间的谈话。
冷风吹过,她不由得咳嗽了两声,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她以单手抱着手炉,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掩唇道,“我的意思是,若你当初发动宫变成功,定不会留太子和父皇的性命吧。”
是笃定的语气。
梁王惊诧的看了她一眼,那种诧异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他又恢复了往常不动如山的表情。
他不知道萧姝言为何会知道那一场无疾而终的宫变,他不想知道也不想问,成王败寇,既然戏已经唱到终曲,他唯有坦然接受这结局。
见他没有否认自己的话,萧姝言笑了笑,一派坦然的道,“所以,父皇饶了你和王府一众人的性命,太子却不会饶了你,路上当心呐!”
她说完转身离开,梁王冲着她离开的背影怒吼,“萧姝言!”
是太子不肯放过本王,还是你不肯放过本王!
他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反而一口老血梗在喉管,腥甜反胃,他踉踉跄跄的丢了魂一般上了马车。
有人要杀他,有人要在他回封地的路上杀他……他嘴里念叨着,同时嚷嚷着要给父皇上书,他要告诉父皇,有人要杀他!
王妃死死的抱着他,“王爷你糊涂啊!你此刻上书,送不到父皇面前不说,即便送到了,父皇也会疑你不知悔改,蓄意诬陷啊!”
“有,有人要杀本王,路上有人要杀本王。”他不断的念叨着,心里十分相信萧姝言的话,毕竟她真的像个疯子!
萧姝言回到公主府,张一闲急匆匆的跑来主院给她诊脉,再三确认她只是染了风寒才安心些。
他有些舍不得公主府的酱肉和卤鹅,还有笋丝肉片,真真是冠绝京城。
只是姜太守来信,说老夫人身体不适,让他回去。
他只能向公主禀明去意,公主命人给他准备车马,并准备派人一路护送他回去。
张一闲谢过,他看了看萧姝言,又看了一眼边上默然抱剑侍立的云玖,小声道,“公主,今年三月,姜太守会入京觐见,他不曾来过京城,还要请您多多照应。”
萧姝言想了想,这姜太守推荐良医治好了她的眼疾不说,单单他是舅父的门生,她都要格外看重些,于是点头应下。
“姜太守对本宫有恩,这是自然。”
张一闲神神秘秘的凑近萧姝言,余光落在云玖身上,“公主,老夫同您说,这云护卫人不错,我家太守有个同宗妹妹,和他甚为相配,三月,那姑娘也会来。”
“是吗?”公主嘴角噙着笑,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自然,您可千万不能被他空有其表的皮囊迷惑。”张一闲在公主府住了小半年,他越看越觉得公主同姜太守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
等三月姜太守觐见,公主见了定然会喜欢。
“是,是,老先生的话,姝言记下了。”
萧姝言面上依旧是一派淡然的笑,接着张一闲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公主府。
临走前,他还小声跟云玖说了些什么,只一句很短的话,萧姝言虽离得不远,但也没能听清。
入夜时分,萧姝言喝了汤药,坐在榻上看书,屋内燃着红彤彤的炭火,温暖如春。
借口回房更衣的云玖迟迟没有出现,派人去唤,下人却说云护卫出了公主府,说是宋大将军派身边的副将把他和沈绣衣叫走了。
萧姝言疑惑,云玖和她舅父不相熟吧,舅父怎得会要见他?
她心里自是不信,派人去馆驿,赶去的下人回来禀报说,云护卫和沈统领确是在馆驿和宋大将军饮酒。
还说打听到年前在庆阳,他二人帮着宋大将军镇压了西边的一波流民暴乱。
宋大将军欣赏二人,尤其是觉得云玖性子虽沉闷,于兵法上的造诣不浅。
萧姝言心里觉得好笑,舅父是觉得云玖的兵法与他不谋而合吧!那云玖是看了观书楼里他以前留给太子的兵法,既是取自于他,自是有相通之处!
只不过她也不敢去跟舅父讨人,只能暗搓搓的送些礼物给舅母,同舅母说起京城有些大臣甚是疼爱夫人,哪有如舅父这般时常饮酒,还夜不归家的人。
舅母细想了一下,萧姝言说的果然没错,她这夫君平常就不将她当女子疼爱,甚至和她闺房闲聊时,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军纪兵法上,好在她跟在宋至身边久了,对那些事也有自己的见解,两人总是能聊到一处去。
萧姝言又说起眼看上元夜将至,京城中有一年一度的灯会,热闹非往日可比。
宋夫人的眼睛亮了亮,忽然想起来她记得大将军说过,公主的书画上的造诣不浅,她近来正准备学作画,如此也好画下夫君治军骑射时的威严。
萧姝言听着酸的牙疼,这二位相伴三十余年,还这般如胶似漆。
尤其是舅母说起舅父时,眸中细碎的亮闪闪的光,俨然是思慕敬仰情郎的模样,全不似年逾四十的妇人。
于是乎,萧姝言眼看着沈绣衣和云玖离开馆驿回了公主府,她却被留下来教舅母作画。
她悟性很好,起初几日画的凌乱不成规矩,渐渐竟有了些模样。
萧姝言看着她画上无一例外都是高大身影,络腮胡须的男人,心里百感交集。
秋棠伺候宋夫人研磨,旁边的秋月则是时不时的去拨弄炭火,百无聊赖。
她几度使眼色让秋月想法子带她离开,秋月还没开口,宋夫人便又有新问题要问萧姝言。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上元节那日,宋大将军一早就来了馆驿后院的宋夫人的房门前。
本来公主是想让他们二人住进公主府的,宋大将军不肯,连东宫几度来请,他们也不愿意去,说什么按着规矩外臣入京,应当住在馆驿。
其实按着规矩,宋将军在京城应该住朝廷赏赐的府邸的,他嫌奢靡,连宋府的门都不肯踏入一步。
“公主还没走?”宋大将军话里有些她怎么还留在这的嫌弃。
护卫低着头,"将军是要见夫人?"
“罢了罢了,等公主回府,你派人通知本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