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玖说起他的疑心,他虽是此番跟着常肃回来才见了那女子一面,但印象颇深。
那女子看着柔情似水,又难得的端庄有礼,全然不似话本子里写的狐媚做派。听她的言谈举止根本不像她说的小门小户的农女,倒像是大家培养出来的知书达理的闺秀。
再说那刀伤,不过两个月,又是个柔弱的女子,怎么可能好转到看不出血气有亏的状态。
“如你这样说,她倒是有些来历。”萧姝言细细思忖,加上杜氏之前和她说的一些细枝末节,大致可以想象出这女子的模样。
“听她的口音不像京城人士,倒像是黎阳人。”
云玖年少时跟着镖队去过一些地方,因此能听出来一二。
“她叫什么名字?”
云玖回道,“只听说姓刘。”
“这么有趣的女子,得空我亲自去见一见。”顺便去探望一下杜氏,终归是因为她故意接近,才害得杜氏受罚。
云玖心里高兴,公主去常府,那他又能见到公主了。
“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莫让人察觉。”萧姝言开口道。
云玖心里有些不舍,听到她这样说只能扶着她回了房间,这才告退。
“公主珍重身体。”
萧姝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想和他说自己眼睛的事情,停顿了一刻,又换了话题,“云玖,若有危险及时撤离,知道吗?”
“是,公主。”
她忐忑不安的入睡,辗转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天亮时,秋棠早早的守在房门前,只盼着能有好消息传来,直到晌午,公主才悠悠转醒。
她如往常一般睁开眼睛,双目刺痛,前些时间还能隐约看见些东西,今日却黑的厉害,犹如置身于茫茫虚空之中。
眼眸中的灼烧感刺激的她恨不能将眼睛揉碎。
“来人!”
秋棠秋月听见屋内的动静,立刻推门进来。
“公主您的……”
秋棠看了一眼萧姝言揉的通红的眸子,脸上的喜色转瞬消散。
“公主!”
“快去叫张郎中来!”
秋月慌了手脚,救火般往外面跑去。
萧姝言眼角的泪水缓缓落下,她心里安慰自己,有什么可难过的呢,都已经四年多了,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果然不应当抱有复明的希望。
她摸索着从床榻上坐起身,语气平静,“秋棠,伺候我更衣吧。”
秋棠憋着委屈,招呼女婢进来伺候梳洗。
温热的水拂过脸庞,眼眶上的灼烧感减轻了许多。
秋棠为她更衣,又扶着坐到梳妆台前挽发,她脸上泪痕未干,整个人如雨中的芙蓉花一般。
“公主,张郎中到了!”
秋月气喘吁吁,张一闲方才正在厨房准备借一些鸡鸭鱼肉做干粮,返回东海郡。他偷偷摸摸的好不容易避开厨娘,还没来得及将挑选的干粮放进包裹,就听到秋月叫魂的声音。
张一闲摸着胡须,心里想的还是公主府的烧鹅美味,他本想带回去给姜太守尝一尝的,只是路途遥远,等回到东海,应该就坏了,他只能自己笑纳啦。
“你快些!”
秋月推了他一把,“当初你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能治好公主的眼睛的,你现在想跑路!”
张一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他还以为公主着急唤他来,是谢他的医治,顺便挽留他。
毕竟他除了治病厉害,易容也是世无其二。
没曾想是他没治好公主的眼睛?那不可能!
“公主?”张一闲走上前,他试探的在萧姝言面前挥了挥手。
萧姝言泪眼朦胧,奇怪,她并没有十分难过,只是这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听到张一闲的声音,她取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先生不必为我的眼睛劳心了,过两日我派人送先生回东海。”
“这不可能啊?”张一闲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难不成是因为公主中了魅香的缘故?这毒性相克至此!
他完了,要是这么回去,姜太守肯定要掐死他。
萧姝言反倒安慰他,“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罢了。”
“不信。”
张一闲走过去,她不如意可以,不过自个儿可是拍着脑袋跟姜太守担保定能治好公主的眼疾。
他取出银针,娴熟的在萧姝言眼周各处穴位针灸了一番。
末了,萧姝言再次睁开眼睛,刺眼的光亮让她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双眸。
秋棠喜不自禁,“公主~”
院内的下人不约而同的跪了一地,齐呼,“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萧姝言缓缓睁开眼,无与伦比的惊喜夹杂着强烈的不适,她看到跪了一地的下人,看到秋棠红肿的眼眸,身上穿着的浅紫色襦裙,看到一年近五十的老者,头发灰白,清瘦精神……
虚惊一场,不过还好针灸的及时,不然真真就瞧不好这双宛如皓月般的眸子了。
张一闲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公主他日见了那小子,可莫要说老夫医术不精啊。”
萧姝言喜不胜喜,微微福身冲他施礼,他慌得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先生所说的小子是?”她好奇的问,目光不自觉的环视四周,屋内的陈设和四年前别无二致。
乌木描金的梳妆台,梨木的雕刻百草图的床榻,云锦的屏风上画的是烟霞笼罩下的秋水飞鸟,纯金打造的莲花烛台,玉石相坠的珠帘。
张一闲促狭的笑笑,“是东海郡的姜太守,姜太守。”
东海姜太守,姜榆?她有所耳闻。
“来人!”萧姝言敛眸浅笑,“张先生妙手神医,赏百金,东海郡姜太守推举良医,派人备下厚礼去东海致谢。”
“不必,公主,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既然公主的眼睛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张一闲拱手施礼,准备告辞。
他这般医术,萧姝言实在喜欢的紧,更何况他这易容术也是独一无二。
“先生何不留在京城?”
“不妥不妥,京城规矩甚多,再说危险也多啊,我本是姜太守府中的府医,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萧姝言看了秋棠一眼,秋棠立刻会意,“先生何必推辞,您有所不知,京城美食甚多,您匆匆离去,岂不辜负?”
张一闲咽了咽口水,心中动摇。
“您放心,我家公主自会修书一封,告知姜太守您暂留京城一事。”
这……
张一闲彻底放弃了挣扎,姜太守一旦收到公主的手书,只怕会激动的连夜将他一家老小都打包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