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府,秋棠伺候萧姝言沐浴更衣,又给她的手上了药,这才退下。
秋月见她心情不佳,以为她又被公主训斥了。
秋棠说起今日公主在宫里受的委屈,二人抱头痛哭。
这宫城之大,只有太子是真心待公主好的,若不是太子庇护,不知道她们公主还要被如何欺负呢。
萧姝言躺在床上,并未睡去。她心里盘算着冯彬的事情,又为难该如何动京畿营。
常肃近来没有私下见过梁王,倒是梁王府一再送厚礼去梁府。
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坚不可摧。
“公主。”
云玖是推窗进来的,他突然出声,吓了萧姝言一跳。
“云玖?”萧姝言坐起身,她手上本来的剑伤没好利索,如今又添了些擦伤。
“公主,既然您不喜欢那位著作郎,属下去杀了他。”
他手里紧握着剑,声音透着冰冷的杀意。
“那若梁王欺负本宫呢?”
“属下拼了性命杀了梁王。”他说的很冷静,似乎笃定自己一定可以做到此事。
“今日本宫在宫里,宫里上下所有人都等着瞧本宫的笑话,想看着本宫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模样,可是本宫并没有让他们如愿呢。”她幽幽的说起今日宫里的委屈,甚至有几分小傲娇。
云玖哽咽,方才在院中,他听到秋棠说的话了。
如果可以,他情愿把自己的眼睛挖给公主。
“云玖。”萧姝言声音有些疲惫,软软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云玖靠近她,看到她此刻如瓷娃娃般脆弱的神情,心里在滴血。
“公主您说,人的眼睛可不可以换给别人?”
他认真虔诚的道。
萧姝言心里一暖,那一刻仿佛寂静幽暗的冬日冰面上照进一缕阳光,炙热又明媚,驱散了寂寂寒意。
“你过来。”萧姝言冲他招手,他刚一靠近,她就一把握住了他手上的佩剑。
所以他并不是听说她今日在宫里受了委屈,过来陪她说话,而是来同她告别的。
“胡闹,你当真要去杀冯彬。”
“不,不是。”云玖否认。
真不听话,上一世的他也是这般不听话。
萧姝言苦笑,拿过他手上的剑。
“你真以为我没法子对付一个冯彬?我不过是故意示弱,让贵妃放松警惕罢了。”
萧姝言拉过他,让他在床边坐下。
云玖眼眸中闪着光,“公主真的有法子。”
她点了点头,好脾气的哄着他,“自然。”
她已经安排人去对付冯彬,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传回。
“那……属下告退了。”
“云玖。”
萧姝言拉着他的衣袖,“你为何这样忠心?”
“属下进了暗卫营,命都是主子的。”
他如往常一般回答。
萧姝言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你不必搪塞我,我想听真话。”
云玖想起五年前的事情,那时萧姝言年十四,和如今病怏怏的沉闷的她不同,那时候的她红衣烈烈,朝气蓬勃。
那年云玖的家乡南陵镇,瘟疫横行,瘟疫过后,来了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强盗横行乡里。
是路过的萧姝言拿着东宫令牌责令州里刺史亲自剿灭强盗,安置百姓。
当时的他和沈绣衣,空有一身武艺,保护了不少乡亲,可没能护住病重的双亲。
他和沈绣衣的爹娘都死了,家里穷苦,连安葬的钱财都没有。
南陵云家算是富户,可爹娘已死,叔伯兄弟并不肯容他,他和双亲的尸体流落街头。
是萧姝言打马而过,又折返回来。她递给他一锭金子,让他好生安葬爹娘。
云玖那在眼眶打转多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掉下来。
萧姝言揉了揉他的额发,安慰他,逝者已矣,生者节哀。
临走时还递给他一块帕子,让他擦擦眼泪。
这些事于他来说,仿若晦暗生命中神明降临,后来他打断了从军的念头,和沈绣衣费尽心思进了公主府,进了暗卫营。
接近公主才知道,如这般的好事,公主不知道做了多少。
“公主还记得南陵镇吗?公主曾对属下有恩。”
南陵?萧姝言回忆了一下,好像有些印象。
她记不真切,不过那时候她的眼睛还看得见。
萧姝言身心疲惫,她歪躺在床榻上,“你小时候应该过的很苦吧。”
云玖点头又摇头,吃不饱穿不暖,跟着爹娘四处奔波,租地主的田,一年到头奔忙,收的粮食不够租金的。
后来他进山砍过柴,打过猎,帮人家做过护院,后来跟着镖局学了些拳脚,他肯练又肯吃苦,功夫渐渐比镖局所有人都好。
他想去从军搏条出路,就在他和同乡几个伙伴准备出发时,疫病来袭,接着盗匪猖獗。
再后来他便遇到了萧姝言……
苦,也不苦。
萧姝言安静的听着他说这些事,他很平淡,说起那些衣食不足的生活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这是他头一回说这许多话,萧姝言听得出来他自幼就是个聪慧勤奋的人,若是家里条件好些,应该会有不一样的境遇。
“我教你读书识字吧。”萧姝言抓过他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他的名字。
“好。”
萧姝言笑了,“你声音这样好听,日后做我的眼睛,读书给我听。”
“好。”
云玖答应下来。
“你放才说我救过你,对你有恩的。”
“是。”
“那你这条命便是我的,即是你借我的命,那就要好好珍惜。”
“是。”
“手伸过来。”
萧姝言侧身躺着同他说话,抹了药的手裹得严实,另一只手白白净净的,只有浅浅的划痕。
她的手伸着放在衾褥上,云玖微红着脸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他的手,手指修长,手掌宽大,上面满是常年舞刀弄枪的薄茧。
萧姝言在他的手心写下“萧姝言”三个字。
“看明白了吗?”
云玖摇头,“不明白。”
他只觉得手心痒痒的,公主的手柔软温暖。
“笨,这三个字是本宫的名字。”
“用心记下。”
“是。”
他心底的蔓草,生根发芽。
“公主。”
“恩。”
她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句。
教他识字归教他识字,如何就枕着他的手睡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