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原世子朱瞻壑已于永乐十九年病逝,庶长子朱瞻圻因挑拨汉王和洪熙帝关系,以不孝罪名被朱高炽废为庶人,贬去凤阳看守皇陵。
如今的汉王世子是朱高煦嫡次子朱瞻坦,之后还有八名大大小小的小王爷。
从与朱瞻墡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到被汉王妃嫔抱在怀里的牙牙学语幼童,齐刷刷在朱高煦后头跪了一地。
朱瞻墡一眼扫过。
按原本历史,这近十位堂兄弟,都被朱瞻基杀得一干二净。
就连在凤阳守坟的朱瞻圻都没能幸免。
这些幼童何辜呢?
他们连话都还没学完全,谋反是什么意思都不懂,竟也都被一刀杀了。
更何况,还是三代之内的至亲。
朱瞻墡暗暗摇头。
为了战略目的,对敌人狠厉杀伐果断,朱瞻墡做得到。
譬如活生生折磨死王斌震慑朱高煦。
可屠杀幼童这种毫无人性的事,他属实下不了手。
朱瞻墡从未有过如现在这般心安理得,觉得亲手杀死朱瞻基太应该了。
等蹇义等人入座,朱瞻墡冷声开口:
“二叔,朕今日要与你,与你一众子嗣在众朝臣见证之下约法三章!”
“若你能够遵守,朕派郑和用宝船送你汉王一系去往吕宋岛。”
“其一:汉王一系嫡庶后代,自你而起十代之人,未得中原传诏,不得私自返回中原,违者甘受朝廷屠戮,万民讨伐。”
“你可做得到?”
朱高煦苍白脸色大变。
如此一来,自己,自己的后代,再也不能踏上大明中原江山!
十代之后,已是两三百年后的遥不可及将来之事。
朝廷屠戮,万民讨伐?
这个侄儿好狠!
从根本上断绝了自己再起谋逆之心。
可若是今日不答应,汉王一系死绝,别说两三百年,明年自己坟头的草就能及腰高了。
朱高煦委委屈屈点头应下。
身后自朱瞻坦而下,齐齐大声应是。
“其二,尔等负有为大明拓边,教化万民之责。”
“朕许你携带中原书籍和各色工匠前往吕宋,尔等在吕宋应团结大明侨民,教化蛮夷,大力纳蛮夷之女为妻妾,为我华夏子民开枝散叶。”
朱瞻墡森然一笑:
“至于不服教化、顽冥不灵的蛮夷土人,尽数杀了就是!”
“朕要的是,百年,两百年后,吕宋岛十之八九,尽是我华夏子民,吕宋岛之人,说的是华夏语言,写的是华夏文字,行的是华夏礼仪。”
蹇义等人身躯巨震,欲言又止。
目露深思之色。
朱高煦却是神色振奋,原本被打击得颓废不已的精神,不自觉奋发起来。
自己一向以征战勇猛为傲。
带兵打不过眼前这个奸猾似鬼的侄儿,难道还打不过化外小岛上的土人吗?
朱高煦和身后诸子慨然应下。
“其三,朕特许尔等派船到各市舶司采购中原一应农具兵械、绫罗瓷器,不予限制。”
“不过!”
“须以矿产和粮食来换,依法缴纳税赋。”
朱瞻墡顿了顿,给朱高煦指点一条明路:
“吕宋岛盛产金银铜铁硫等矿,南洋一带气候炎热,雨水充沛,以我中原耕种之法,稻米一季可二三熟。”
“至于采矿及种植的劳力......”
朱瞻墡笑容玩味无比:
“吕宋岛那么多土人,二叔你可是聪明人,想必知道怎么做。”
“侄儿在这里给二叔提个醒,第一线驱策监视吕宋土人劳作之人,二叔可从安南婆罗洲等地雇人引入。”
“以夷制夷,其中奥妙深不可测,当谨记之!”
用A殖民地的人治理B殖民地之民,前者皈依者狂热,尽心尽力,后者积累怨气向前者发泄。
自己抽身幕后。
这可是后世西欧国家统治殖民地的不二法宝。
朱高煦眼珠顿时瞪圆,心头怦怦乱跳。
这样说来,自己在吕宋岛不就跟土皇帝也没什么差别吗?
除了气候炎热之外,一应享用之物,都能从中原买到。
只是......
就凭汉王一系老幼妇孺,和那些人心如何还未可知的大明侨民,能在吕宋岛立稳脚跟?
“吾皇陛下仁慈,罪人感激涕零。”
“只是......罪人手中并无兵力,只怕到了吕宋岛,挡不住那些蛮夷土人的冲击......”
朱高煦得陇望蜀,想要朱瞻墡把之前造反的汉王军遣返给他。
就算不能尽数要回来,能把汉王府的几只护卫军拿回来也不错啊。
朱瞻墡冷冷一笑。
想要自己把那些在矿山挖矿的原汉王叛军还给他?
想得倒美。
“没兵力就要二叔你自己想办法了。”
“汉王府被抄没的财产,朕可以还给你。”
“全国各地死牢犯人,凡是愿意跟你去往吕宋的,朕也可以赦免。”
“至于你如何招募匠人护卫,只要财帛动人心,你情我愿,不违反大明律令,朕都可以随你折腾。”
“当然,前提是此后汉王一系要保吕宋岛周边海域安宁,清剿海盗倭寇,给中原远航船队提供停泊补给,以及中原朝廷万一需要借兵之时,慷慨相助。”
朱高煦几乎要乐疯了。
虽然乐安州叛乱,自己一辈子的积蓄,招兵买马花了七七八八。
可烂船还有三千钉。
汉王府被抄没的财产能还回来的话,把一些古董玩物、奇珍异宝、金银首饰沽掉,再招募数万人马不是什么难事。
朱高煦却是忘了。
哪有如此简单。
之前在乐安州起事,毕竟有不少野心之辈图从龙之功,纷纷响应。
可要背井离乡前往一无所知海外,哪能如此简单招募到人?
也就死刑犯人为了求生,肯做拼死一搏。
可死刑犯人也没多少可供他招募的。
况且,还要出大价钱招募一应工匠和教书之人,以及购买各种书籍。
手上可支配的资财有限,一个多了,另一个自然就要缩减。
最后能有数千穷凶极恶之人组成的乌合之众供他驱策,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当然,这些都是之后朱高煦和幕僚要去头疼的事。
见朱高煦和诸位堂兄弟一一应下,朱瞻墡笑容更深了几分:
“二叔,如此约法三章,朕令人镌刻在石碑之上,一式两份,朕与你,以及在座诸位重臣联合署名其上。”
“分别树立于北京城奉天门外,以及吕宋汉王府门之前,望你我叔侄时时谨守,后世子孙,不可或忘。”
朱高煦心头一颤。
原本还有一丁点的小心思全都打住。
如此公之于众,就算他或者后代异日想携海外兵卒回到中原,也是举目皆敌。
中原归路已断!
朱瞻墡继续意味深长补充道:
“二叔,朕给你三个月时间准备,这三个月间,招募的兵卒工匠,暂时就由京营看管。”
“至于其中分寸,想必二叔你能把握好,若是再涉谋逆,朕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只好忍痛诛杀自己亲叔。”
“徐恭,你要切记,时时帮朕盯着汉王,勿使行差踏错。”
“还有,派锦衣卫前往南京,招南京守备郑和,携王景弘等驾驭数艘宝船,走海路停靠在天津卫,进京见朕!”
徐恭轰然应诺,朱高煦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唯有蹇义等重臣,满脸深思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