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凤目圆瞪:
“你敢!”
片刻后,颓然长呼出一口气。
“哀家已明白你心中所想。”
“只是你志向虽然远大,能不能做到,还是两说。”
“哀家最多两不相帮,如今汉王造反在即,哀家属意你和埈儿一起领兵亲征。”
“是龙是虫,乐安州战场上见分晓就是。”
朱瞻墡微怔之间,喜上眉梢。
虽然没能完全说动张皇后,但已初见成效。
自己设计弄死朱瞻基,张皇后原本心中,应是更偏向于扶立朱瞻埈。
能让她保持中立,已是意外之喜。
夏原吉那些内阁大臣,因为篡诏一事,怕是不会支持自己上位。
而勋贵武将这边,可能更偏向于自己。
张皇后的意见,将会产生举足轻重作用。
朱瞻墡之前已经设想过不利局面。
若自己不能顺利上位,必要时刻,恐怕就要动用唐嫣的力量,将朱瞻埈坑死在乐安州城下。
这会也总算明白张皇后为什么放过海寿和徐恭一马。
准确的说,只是她暂寄这两人的狗头于他们脖子上。
张皇后算是极度现实主义者,朱瞻基一死,她马上接受现实,着眼于新君之选。
皇位继承尘埃未落定之前,她并不想另生枝节。
很快,文武众臣和朱瞻埈朱瞻墉再度回到弘文阁之中。
张皇后正待发话,外面匆匆跑进来一名锦衣卫。
手持一封飞鸽密信,低头呈给张皇后。
张皇后一眼扫过,冷笑出声:
“汉王朱高煦果然反了!”
“乐安州于今日晨间竖起靖难大旗,正大肆招兵买马。”
“众卿家,你们可知,汉王是以何名义造反?”
夏原吉张辅两列文武大臣,面面相觑。
张皇后啧啧出声:
“诛凶佞,清君侧,洗国仇家恨,杀尽内阁文逆,为父兄侄子报仇。”
“首恶,就是夏尚书你!”
夏原吉杨荣杨士奇金幼孜这些人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朱高炽朱瞻基之死,他们问心无愧。
可永乐大帝之死,他们就有些不敢直视内心了。
杨荣倏然振声怒斥:
“无稽之谈!荒谬!”
“汉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先永乐帝和洪熙帝日夜操劳国事,夙兴夜寐,致寿尽殡天,岂容贼子污蔑!”
“太子殿下明明就是被他派人截杀,证人证据俱在,居然倒打一耙,把账算在朝廷百官头上,可笑至极。”
“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当尽早发朝廷大军,旦夕摧毁乐安州城,将汉王锁拿进京问罪!”
“臣附英国公和襄王殿下之议,立刻抽调边兵平叛!”
(远在乐安州的某憨憨王爷不迭点头:对对,朱瞻基是我杀的!)
永乐帝死的时候,杨荣正是随侍文官。
这些文臣一个个最重名声。
文臣不像勋贵武将,更不是皇族子弟,可以将爵位递传后代,永世不绝。
因此,对他们而言,所在乎者,唯有名利二字。
名在明处。
期望将来能在青史留下煌煌忠直芳名。
利在暗处。
为后世子孙攒下庞大家业,就算子孙不肖,也能当个富家翁,开枝散叶,繁衍出一个大家族。
至于权,则是保障名利的强有力武器。
因此,要是被朱高煦把这个弑君的名头按在自己头上,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张皇后发现的朱瞻墡疑点,这些文臣都是聪明人,岂会毫无察觉?
只是这会黄泥巴落入自己裤裆,得赶紧撇清关系,朱瞻基之死的一丢丢疑点,自然就不用深究了。
有杨荣领头,夏原吉杨士奇金幼孜等文臣纷纷出列附议。
唯有蹇义、杨溥少数几人面带忧愤,轻轻摇头不语。
武英殿大学士黄淮更是猛然咳嗽几声,连忙伸手掩嘴,掌心隐现血迹,黄淮微瞥一眼握拳藏入袖中。
勋贵武将这边,自然没有人和张辅唱反调。
难得的,平叛大方案居然获得文武朝臣一致通过,迅速敲定。
要知道,就算文臣之间,也不是一块铁板。
平素因政见不合,文臣之间在朝议上互相攻讦的不在少数,平白让勋贵武将看热闹。
杨荣和夏原吉是门生关系,又与洪熙内阁首辅杨士奇相交莫逆。
这三人算是个小团伙,金幼孜人老成精,与之若即若离。
蹇义性格忠厚大度,杨荣曾在朱高炽面前诋毁蹇义,朱高炽也认为杨荣为人不够正直,蹇义却只是笑笑为杨荣开脱。
杨溥和黄淮当初为朱高炽东宫属臣,永乐十二年因为朱高炽迎接朱棣北征回师迟了行程,被暴怒的朱棣扔进锦衣卫诏狱关了十年。
直到朱高炽登基后才放出来官复原职。
朱高炽怜惜两人为他受过,因此颇为倚重,两人都得以入阁。
只是诏狱十年折磨,杨溥性格大变,变成谨小慎微,朴实廉洁之人,连上朝都沿着墙根走,战战兢兢唯恐与人起冲突。
黄淮则是在诏狱中染上肺痨,身体不是太好。
杨荣寻不到杨溥差错,离间黄淮却是一打一个准。
经常在朱高炽面前说黄淮的肺病会传染,让朱高炽尽量远离黄淮。
朱瞻墡与两位兄长坐于案后,目光闪动,已是将这些文臣小圈子一一记在心底。
这些阴私之事,朱瞻墡也得益于沈谨行以银钱开路,攻略朝臣,不断收集而来。
将来,等自己顺利上位,这些讯息将能够发挥大用。
拉拢一批,安抚一批,打击一批。
当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再强势的君王,也无法与整个文官集团对着干。
若是文官集团全都阳奉阴违,政令不出紫禁城,君王就算有再多想法,底下的人也不会为你执行。
明末崇祯帝就是这么玩,直接把大明江山给玩没了。
朱瞻墡想起两百年后的小晚辈,简直要笑哭。
穿补丁打鸡血,五更起三更睡,天天想要力挽狂澜,结果自挂东南枝。
能把皇帝当成那样,属实是个人才。
朱瞻墡心里笑嘻嘻的当口,张皇后却是怒了。
事实既成,虽然她也没想再追责害朱瞻基的真凶,但至少要弄明白是谁干的吧?
这些假惺惺文人,一触及到他们利益,真相、道义、忠诚,什么都可以抛弃。
而且,议了半天,最关键的新君人选,没有一个人肯当出头鸟拿出意见。
张皇后冷哼一声:
“先皇洪熙帝一个月前驾崩,皇太子骤然薨逝,国不可无主,诸位大人可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