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匍匐地上,脑袋紧贴地面,声音诚挚了许多:
“小弟多谢大哥指点。”
“也先他日若能有所成就,必不忘大哥今日教诲之恩。”
“愿我瓦剌和大明,各居东西,生生世世为兄弟之邦,不起干戈。”
朱瞻墡连忙将也先扶起。
差点憋不住笑意。
只是费一番口舌之功,就将祸水西引。
若能因此避免将来土木堡大祸,这个功德可就大了。
不过,打铁还得自身硬。
只要还有朱祁镇加王振,这种废物加煞笔组合,祸患之因只在自身。
没了瓦剌,一样有其他虎视眈眈的草原民族。
接下来算是宾主尽欢。
也先盛情挽留下,朱瞻墡四人在他营帐中休息一晚。
第二天徐恭伤势稍好一点,就给八噶喇复位几处巫医死活接不上的关节。
终于,朱瞻墡向也先提出辞行。
也先倒也慷慨,楞是派出一支骑兵队,千里迢迢护送朱瞻墡四人回归明军大营。
至于是不是顺便查探鞑靼和大明的虚实,就不好说了。
回程路上需要三天。
第二天晚上。
夜晚宿营之时,避开护送的瓦剌骑兵耳目,徐恭和兴安对视一眼,突然跪拜下去,头颅深深俯在地上:
“殿下,请救小人一命!”
朱瞻墡早就在等他们主动提出来了。
若是他们还是懵懵懂懂,活该他们回去遭到灭口。
朱瞻墡轻笑:
“此话怎讲?我们好不容易逃过追杀,如今正是鸟飞高天,鱼归大海的好时候,怎能讲如此丧气话?”
石亨在边上使劲忍住笑意,大腿都掐肿了。
殿下属实有些恶趣味,想要招揽这两人,还偏要等他们捱不住主动提出来。
徐恭和兴安声音凄惶中带着痛恨:
“殿下何必如此试探小人?”
“就连也先小王子都看出来,小人有眼有耳,岂会不知李谦的追兵是太孙派来的。”
“我们就此回去,殿下自是无恙,可小人人微言轻,陛下未必会为小人声张冤屈,只怕太孙会找个理由灭小人之口。”
朱瞻墡一副恍然大悟样子。
嘿嘿笑道:
“原来你们是担心这事。”
“谁说追兵是李谦来着?谁说李谦是太孙大哥指派的?你们亲眼所见吗?”
“啊?”
徐恭兴安面面相觑,不明白朱瞻墡为何睁眼说瞎话。
这件事,不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吗?
就连石亨也有些不明所以,浓眉紧蹙,费劲琢磨朱瞻墡的心思。
朱瞻墡惬意地仰天躺倒,悠悠开口:
“本皇孙与太孙殿下会猎之时,迷失方向,突然遭遇鞑靼小股溃兵袭击。”
“一路西逃,幸好遇上瓦剌部小王子也先率兵追杀阿鲁台溃兵,这才侥幸逃得性命。”
“追杀途中,随侍宦官锦衣卫,以及石亨带领的兵卒奋勇抵抗,不畏生死,只为本皇孙争得一线生机,耿耿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表。”
“尤其是石亨、徐恭、兴安三人,护着本皇孙硬生生从鞑靼骑兵中杀出一条血路,本皇孙还能再次回到大明军营,你们三人功不可没!”
“就是这么个简单事情,和太孙哪有什么关系?”
在石亨三人愕然目光中,朱瞻墡一拍大腿:
“对了,本皇孙受此打击,一蹶不振,从此耽于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再不敢多言军机大事。”
“至于你们三人,立下如此大功,必有升迁,在新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为国效力,太孙干嘛灭你们的口?徒惹嫌疑上身?”
“你们把事情想太复杂了。”
“收拾收拾心情,回到大营面对陛下询问,当如此一五一十禀报,可明白了?”
徐恭兴安之前见朱瞻墡处处争锋压过也先一头,以为朱瞻墡胸怀大志,正打算给自己找个靠山。
可朱瞻墡的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徐恭兴安心都浇凉了。
殿下竟就此成了惊弓之鸟,打算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吗?
两人只觉得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楞是说不上来究竟。
石亨则对朱瞻墡更加熟悉。
朱瞻墡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甚至故意放走贼酋唐赛儿,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岂会是个甘心当庸碌王爷之人?
想起靖难之变前,朱棣靠装疯卖傻逃过建文帝残害,石亨恍然大悟。
佩服地躬身施礼道:
“殿下是要韬光养晦,静待时变,末将明白了。”
“明日回到大营,末将绝不会露出马脚,请殿下放心!”
朱瞻墡哈哈大笑。
指着石亨笑骂道:
“就你这家伙机敏。”
“从明日起,本皇孙只是个吓破了胆的可怜虫,等回到北京城,更是深居宅院纵情声色,不与他人来往。”
“除非要事,本皇孙才会派人和你联系,你可懂了?”
石亨连忙单膝跪下,双手举起从也先那里顺来的宝刀,恭声答道:
“末将遵令!”
“为避嫌疑,末将未蒙召唤,将不会与殿下有任何交集,只待殿下举事相召。”
“请殿下收下宝刀,末将沙场厮杀的粗人,用不了如此精细尊贵之物!”
朱瞻墡畅快大笑,随手接过丢在一旁,伸手扶起石亨。
徐恭兴安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老脸微红。
再次匍匐地上,声音恭敬至极:
“如蒙殿下不弃,恭请殿下收下小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将来朱瞻基继位,自己身涉他谋害亲弟一事,不管朱瞻基信不信事情没有败露,自己两人绝无幸理。
既然如此,何不行险一搏?
五皇孙殿下雄才大略,善于隐忍,正是明主之相,将来未必就会输给朱瞻基!
朱瞻墡这才将徐恭兴安两人扶起,目光牢牢盯视他们。
直至他们心中忐忑,这才笑逐颜开说道:
“本皇孙早有招揽之心,如此最好不过。”
“将来大事若成,二位之功,不敢或忘。”
徐恭兴安大喜,提半天的心终于放了回去,慌忙恭敬辞谢,乖乖站着等候朱瞻墡发话。
朱瞻墡面色一肃:
“北京城之中,宣武门外的纯善工坊,以及灯市口的至善堂,均是本皇孙背后产业。”
“之后与诸位的消息往来,将通过至善堂的沈姓掌柜传达。”
“徐恭,你身在锦衣卫,朝堂之中若有人刁难这两家产业,或追查背后之人,务必在职权范围内帮忙遮掩。”
徐恭连忙恭敬应下。
“兴安,你身在皇宫大内帝王之侧,需时时关注帝王和太子身体状况,事若有变,要提早通过至善堂转告于我!”
兴安神色巨震,愣怔片刻才同样应下。
石亨徐恭均是脸色大变。
朱瞻墡话里头的暗示之意太过明显。
莫非,风云变色之事,并无需蛰伏多年吗?
三人浑身血液急速奔涌,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