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一阵头皮发麻。
举目向前路望去,只见一堵烟尘如长城,横亘极长,从西边笼罩而来。
随即,西南西北方向也出现烟尘。
遥遥将众人围在中心,不断逼近。
烟尘望不到头尾,高高扬到空中,比起身后追兵的规模,大了不知凡几。
石亨声音发颤:
“完了,敌骑有上万人,殿下,怎么办?”
朱瞻墡喉头发涩。
怎么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好不好。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自己四人上天无门。
这会再向斜刺里驱骑逃亡,也已经来不及了。
徐恭伤势倒是恢复了不少,已能安坐于马上,闻言强笑了下:
“殿下,前方敌军,莫非就是阿鲁台的鞑靼大军?”
“您不是说,万一遇上阿鲁台大军,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吗?”
朱瞻墡身躯巨震。
面前这支大军,军容严整,应该不会是溃逃的阿鲁台军队。
出来狩猎前,在西边率军直捣阿鲁台老巢的陈懋遣使报信,阿鲁台向西远遁,被瓦剌的顺宁王脱欢击溃四散。
阿鲁台不可能还有如此军容军纪。
只是略略思索,朱瞻墡灵光闪动,惊呼出声:
“这些是瓦剌骑兵!”
石亨徐恭兴安顿时一片哗然。
统治中原的元朝败退回到草原分裂成三部,以鞑靼部最强,黄金家族出身的蒙古大汗,也坐镇于鞑靼部之中。
鞑靼部时常征伐欺压瓦剌兀良哈两部,结下极深仇怨。
蛮夷之人反复无常,势弱归附明朝称臣,势强则劫掠边境,与大明为敌。
朱棣称帝之后,蒙古三部瓦剌和兀良哈向朱棣朝贡称臣,接受册封,鞑靼则是不断骚扰大明北疆。
永乐八年,朱棣率五十万大军,第一次北征,击溃鞑靼五万铁骑,重创鞑靼大汗本雅失里和太师阿鲁台。
瓦剌借此受益。
瓦剌绰罗斯部首领马哈木杀害单骑前来逃奔的大汗本雅失里,强势崛起拒绝纳贡,转而开始劫掠大明边境。
永乐十二年,朱棣再次举五十万大军北征,将瓦剌首领马哈木打得四散溃逃,瓦剌这才重新向大明称臣。
之后朱棣第三次北征,和这一回,征伐的都是阿鲁台。
因此,瓦剌势力,如今名义上还是大明藩属,但对大明有多少忠心,实在难以猜度。
自己这四人要是落在瓦剌人手里,凶吉难料。
身后遥遥追赶的追兵也已发现了支大部队,停下马蹄。
是要回马撤走,还是继续追杀朱瞻墡四人,还在犹豫之间,已经迟了。
这支大部队应该早就已发现朱瞻墡四人以及身后追杀的骑兵队,竟是提前布好了口袋。
整支队伍呈半弧状,将猎物全都兜在里面。
等大部队露出踪迹,不但朱瞻墡四人无处可逃,身后的骑兵队也已被合围。
蹄声轰轰,从四面八方涌来,四人如同被海浪四面包围的一块孤独礁石。
草原上的战斗没那么多讲究,很快打响。
提心吊胆的朱瞻墡四人,正打算奋力杀几人够本。
却惊讶发现,这支迎面杀来的大部队并没当他们是敌人。
队伍进入射程一分为二,一支箭都没向他们射出,只是默默从四人身边掠过,杀向身后的骑兵队。
石亨三人愣愣握紧武器,茫然不知所措,看着朱瞻墡,等着他发号施令。
朱瞻墡举起手示意:
“全体戒备,这些瓦剌人不知是什么态度,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石亨凑近过来压低声音:
“殿下,咱们不趁机逃走吗?”
朱瞻墡苦笑不已:
“怎么逃?满草原都是瓦剌人,妄动激起他们敌意,你觉得能逃过他们追杀?”
“这些瓦剌人肯定受到军令,这才没把我们一起杀了,等收拾完追兵,他们首领应该是要见我们,静观其变吧。”
四人驻马远远看着两边厮杀。
追杀的骑兵形势翻转,面对数量多出自己十倍的瓦剌铁骑,顿时露怯。
瓦剌铁骑三轮齐射过后,追杀骑兵已倒下半数。
紧接着瓦剌铁骑收弓举刀,分数队交叉冲杀,双方进入肉搏战。
追杀骑兵迅速被切成数十个小团体,抱团各自为战。
这下更不是瓦剌铁骑的对手。
被马刀纷纷劈落,惨呼声不绝于耳。
纯粹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看得朱瞻墡眉头直跳。
这些追杀骑兵虽说各为其主,要置自己于死地,可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同胞。
看着自己同胞被瓦剌铁骑屠杀,朱瞻墡心头百味杂陈。
“殿下,这些瓦剌人军纪森严,令行禁止,恐怕以后会成为大明心腹之患!”
石亨目光灼灼盯着战局,警惕不已。
朱瞻墡讶然望去。
石亨眼光倒是不错,见微知著,从瓦剌军容就能察觉出未来危机。
心中大动,笑着说道:
“瓦剌人口如今还远远少于鞑靼,给他们繁衍生息一代人后,确实会给大明带来危机。”
“不过,我们不是还有时间吗?”
“若是将来由你带兵征讨瓦剌,有没有信心遏制住他们崛起之势?”
石亨豪气顿生:
“殿下,不是末将吹嘘,只要给我二十万大军,末将必能犁庭扫穴,驱逐这些瓦剌人于瀚海。”
“哦?将来必能如你所愿,哈哈。”
朱瞻墡和石亨默契对视,发出由衷大笑。
一边倒的屠杀很快结束。
追杀的骑兵队总共有七八百人。
在近万瓦剌铁骑围攻之下全军覆没,只有领头两人被生擒,捆缚后送去瓦剌军旗树立之处。
而朱瞻墡四人也没清闲多久。
很快就有一小支人马向朱瞻墡疾驰而来,领头的瓦剌人竟是懂中原语言,还隔着远远就大声喝道:
“大明汉人,我家首领要见你们,随我来吧。”
伸手挥动,身后的小队人马迅速将朱瞻墡四人团团围住。
马背上的一张张面容桀骜不驯,肆意说笑,似乎带着嘲讽之意。
只是这些人说的是蒙古语,朱瞻墡四人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显然这些人口中说的话不太好听,领队脸色微微变了变,厉声呵斥制止。
这才兜马来到朱瞻墡面前,伸掌贴胸行了个礼后,做出一副文质彬彬样子:
“请吧中原人,我们首领以礼相待,你们也别失了礼数。”
邀请虽然彬彬有礼,可结合身周个个手按刀柄杀气腾腾的瓦剌骑士,显然没打算给朱瞻墡拒绝的权利。
在这队骑兵护卫(胁迫)下,朱瞻墡一行四人只能听领队吩咐,跟在他的后头缓缓而去。
瓦剌军旗树立之处这么快已经搭好营帐。
掀开门帘进去,朱瞻墡抬头看向主座上的瓦剌首领,顿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