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世界是文豪野犬。”
“文豪？”
“是的哟。”壹原郁子将那盆栽有世界树苗的盆栽递给布耶尔。
她眼瞅着世界树的一条垂落的藤蔓牵出一条细长的光带，延伸到虚空里。
“这个世界稍微有些特殊，因为世界之子们，他们是高维世界里，著名文豪在低维的倒影，所以，世界基石是一本书。”
华丽和服加身的黑发美人端着神秘莫测的笑，“您知道的，书本一向脆弱，一点水，一个不大的力道，都有可能碎掉，所以在这个世界里，希望您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如果将主世界的书震碎，那么无数个书中世界就会随之而毁灭。”
布耶尔回忆着壹原郁子离开之前的话，眉眼微敛。
她铺展开这个世界的过去与未来，终于在这个时间点找到了一切悲剧的起始，但就如同一只蟑螂的出现，或许背后已经泛滥成灾，所以她无力去改变，只好在命运畸变前，将这命运拦腰截断。
带着夏目漱石和森鸥外走向办公室里，布耶尔翻出两个倒扣的茶杯，并不想寒暄的直奔主题，“听说上面想将横滨划出去？”
森鸥外眉心一跳。
夏目漱石忧愁的叹气，“国际上在给我们施压啊。布耶尔，你知道的，我们现在在异能方面，实在太弱了。”
攻击，谍报，辅助......各方面的异能者发展都不如国外，以现在的体量，他们难以在国际上讨得话语权。
加上高层中大部分都是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们，少数几个看得清楚也只愿意明哲保身或者另投良树。
要不是Part Mafia在横滨压着，这座港口城市恐怕在风声传出来不久就已经被划出去了。
明亮光线高高的投射下来，将云层的阴影拓印在玻璃上。
纤尘不染的玻璃倒映着布耶尔氤氲着风暴的眼眸。
“得到了一座港口城市，压抑了霓虹的经济驱动力，也在整个亚洲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聚集在这里的异能者们也会溃散奔逃。如果划分横滨成为现实，漱石，这个国家就再难站起来了。”
这是一举好几得的明谋，偏偏因为国弱，这个要求不容许拒绝。
所以，要剑走偏锋。
玻璃里映着的三花色头发的绅士低下头，苍老的手背上青筋微突，清明双眼眯起，相识许久的两人想法不谋而合，“所以，要剑走偏锋！”
半长黑发的青年突然抬起头，“夏目先生，我先告退吧。”
森鸥外试探性的转动眼珠，余光忽然瞥见站在窗前的布耶尔不知何时转向他的目光。
他心底一跳，连忙重新看向身边的老者。
青年觉得自己正在被卷入一场巨大的阴谋，这个阴谋或许会笼罩着整个国家，而他还有他们，都是其中的棋子。
夏目漱石需要他做一些事。
这个想法加之现在的情况，让森鸥外的心火热起来，但他还是按耐着。
两个地位身份远超于他的大人物毫不顾忌外人的谈论着似乎是个人的密谋，这种状况，那个外人要么即将成为合作者，要么就是一个被利用完便被抛弃的弃子。
我是前者。
森鸥外不怀疑自己的猜测，但还是要彻底确认了才能使自己安心。
果不其然，夏目漱石在森鸥外说出这句话后，才恍然大悟般，向森鸥外介绍，“这是布耶尔，港口mafia目前的代理首领，也是你以后的上司。”
他笑呵呵地端起茶杯，“她是我的老友，我们大概认识有十年了，没想到我现在头发都要白了，布耶尔还是那个样子。”
夏目漱石看着举止优雅的白发女人，说：“你的异能想必被很多人觊觎着，怪不得要到港黑请求庇佑。”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不过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还将组织发展得如此庞大，我是没想到的。”
想当初的布耶尔，看上去与世无争的像个吉祥物，没想到实际上是一片美丽海域里的暗礁。
确定了自己位置的森鸥外长舒一口气，动作神情也不如几分钟前那么拘谨，放开了手脚。
“不知道两位能不能听听我的拙见？”
夏目漱石和布耶尔对视一眼，随即挑眉道：“说说你的意见吧。”
森鸥外低头，视线在花纹绚丽的暗红地毯上游移，他盯着一小块不知道为什么颜色突兀变重的地方，眸色逐渐加深。
“如果政府实在无力，就让横滨换个人或者势力来监管吧。”
“part mafia 正合适。”
有钱，有势，能发展成现在的规模，想必其中的异能力者也不在少数，正是合适的人选。
“......”
被光拉长的纤细影子在地毯上移动。
纤薄而白皙的手掌撑在沙发脊上，白发女人似笑非笑，“森医生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一点。”
这个庞然大物的组织的代理首领倾泻下一身的气势，浮动在空气里的细微杀意向他奔涌而去，一瞬间森鸥外只觉得呼吸骤紧，
走错了！？他骇然想到。
不过即使是面对走错一棋，即将落入死地，青年还是保持着不卑不亢，镇定自持的姿态。
就在森鸥外思考该如何将目前看上去要死的境地扭转时，布耶尔倏然笑了，夹住森鸥外的涌流波涛霎时间烟消云散。
森鸥外神色意外，下意识向夏目漱石看去。
气质平和得让人只是觉得绅士的老者看向他的目光里有着欣赏。
五指抚摸着手杖顶端圆润的木珠，夏目漱石笑眯眯的，“如何？我就说欧外是个难得的人才吧，现在你总不用愁手下没什么人用了。”
要是个普通人，遇到眼下这种处境，大概率早就被吓破胆，毫无气量的跪下求饶了。
布耶尔笑着点点头。
森鸥外眨眨眼，算是反应过来了。
是测试啊。
通过了，后面的事情就进行得很顺利了，不过当听到“过不了就做掉吧”这种话的时候，森鸥外还是狠狠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这话自然不是说笑，布耶尔清楚的知道今天他们三人的对话但凡传出去半句，就足够一大群贪生怕死的鬣狗豺狼赶来围剿他们了。故此，为了事后的稳定和计划的保密，森鸥外是绝对留不住的。
但森鸥外可是被世界认定的人物，就算留不住，布耶尔也不会对他怎么样，最多的就是敲打敲打，再把他扔回国际监狱。
“可惜了，要不是你实在缺人，我都要把欧外留在身边自己培养了。”夏目漱石叹气。
布耶尔不置可否，好友惜才她是知道的，尤其是现在对方的情况也就比她好上一丢丢。
“谕吉难道还不够合你意？”她打趣道。
“挺好的。”说起这号人物，夏目漱石脸一皱，这个弟子他是满意的，就是——“谕吉太无趣了，比我这个老年人还要刻板，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成天在房间里钻研剑术，要不就是坐在书桌前捣鼓文章。
“他把我都要憋得发霉了！”
夏目漱石把手杖杵得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蹲在办公桌前翻找文件的布耶尔抬头，“谕吉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你又何必去勉强？”甩给夏目漱石一个不大不小，但有一沓体量的文件，“还不如放任他捣鼓那些，说不定以后就成了一代文豪呢？“
被顺毛的夏目漱石不满地一哼，杵着手杖，迈着稳健的步子往外走，头也不回，“要是能做到那个程度，我也不亏，借你吉言了。”
办公室的门无声无息合上，将走廊上五彩斑斓的光点隔绝在外。
森鸥外注视布耶尔，后者安然坐在办公桌后面，高而宽的椅背是高档的皮质材料，即使在微微暗淡的光线下也折射出一种绵腻的色彩，那并不像对方会选择的风格。
森鸥外想到夏目漱石口中的“代理首领”，心领会神，但疑惑也随之而来。
港口Mafia的建立他其实有所耳闻，不过当时他还只是个在家族里充当天之骄子的贵族公子，并没有将当时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横滨放在眼里，现在想来，能在租界给自己圈出一块地的人，如果不是那群外国人放任，便是真正的手段了得。
所以问题来了，据他推断，现在的港黑首领不过五十，还算不上年老，怎么会让一个看起来就无法服众的女人来代理。
当然，布耶尔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毫无实力，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势不是一个傀儡能拥有的。为此，森鸥外更想知道的是最开始布耶尔如何服众。
尚未老去的首领突然要求手底下的人听从一个年轻的代理首领的话，那些跟从老首领打江山的人都是一群衷心的人，他们不会服从的。
他看着端坐在位的白发女人，看到一丝浮动着尘埃的光线进由光滑的文件夹表面，折射进隐没在白发里的绿色眼睛里。
投入眼中的阴影为其蒙上一层浓郁的绿色，恍惚间让森鸥外看到了穿梭在非洲荒原上，拥有暗绿色竖瞳的细蛇。
充满着野性和伪装的温和无害。
“在正式工作之前，我能问问你一个问题么？”
突然，布耶尔的声音打断了森鸥外散发的思考。
青年愣神不到一秒便整理好自己的失态，恭敬道：“您随便问就好了，作为下属，我会回答的。”
布耶尔转着钢笔，在这个年代难以一见的进口货在她手里像个随时能弃之不顾的劣质玩具，她撑着下颚，明明是坐着的，却让森欧外产生了被高高俯视的错觉。
“先别这么快就承认自己的身份哦，你现在还没达到我理想的地步。”
“也不用表忠心，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就好。”
见森鸥外缓慢点了下头，布耶尔的眼睛眯成一道月牙，这才问：“你，对‘最优解’是有什么看法？”
最优解？
森鸥外一怔，这不是他解决问题的核心么？
青年狐疑地抬起头，被梳理在后脑上扎成小辫子的发丝此时松散了几缕掉落在脸颊旁，让他那张瘦削的脸看起来更加像个许久没有吃饭的乞丐的脸了。
但这副狼狈样子，并没有遮掩住他思考是产生的魅力。
这个理念并不是他自发诞生的，而是他的家族历代都贯彻着这个堪称家族规训的东西。
森鸥外一时难以回答。
布耶尔叹了口气，说：“那么换个问题吧，如果你是一个组织的首领，你会怎么对待你的组织呢？”
这个问题对于森鸥外来说还为时过早，但他确实能回答。
黑发青年单手握拳，再次张开手掌，掌心出现了红白交错的色块，他盯着布耶尔的眼睛，语气平静。
“所谓组织的首领，既是组织的顶点，又是组织内所有人的奴隶。只要是为了组织的存活与利益，首领就会自愿投身重重污秽之中。我会培育下属，将其安排到最合适的位置，必要的时候也会将其舍弃。只要是为了组织，无论怎样残忍的行径我都乐意去做。这就是我认为的首领。一切都是......”
布耶尔笑着接话，“一切都是为了组织。”
她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街景，那是她费尽心力才将那些乌烟瘴气变成现在这样的干净的成果。
“还有这个在废墟里重生的城市。”布耶尔的话像一口钟，在森鸥外的心上撞击出阵阵回声。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耀眼的红色身影踏进来。
一头红发像正在燃烧的火焰，被一根漂亮的簪子挽成一个发髻，绣着粉色樱花的艳丽和服后，有着一头漂亮橘发的小男孩睁着一双钴蓝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视前方。
“BOSS。”现任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目不斜视，权当没有看见森鸥外这么个突然出现在首领办公室的人，手里拿着一沓只有首领签字才能通过的文件。
“这是关于填平擂钵街，还有修葺贫民窟的文件。”尾崎红叶说，“此时事关重大，政府的人邀请您去参加明天在异能特务科的会议。”
“是吗，那就去参加吧。”
就在尾崎红叶要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时，布耶尔突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把文件给森先生吧。“面对尾崎红叶疑惑的表情，布耶尔微笑道：“明天的会议让森先生代替你去，他现在是我身边的最高助手，秘书团由他来带。红叶你处理自己部门的事情就已经够累了，照看小中也的间隙还要帮我处理不那么重要的事情，辛苦了。”
和服少女摇摇头，俯身行礼道：“为BOSS排忧解难本就是我们作为属下的责任。”
森鸥外新奇的看着尾崎红叶行礼之后，动作就变得随意起来。
她拉着身后的中原中也，小正太穿着背带裤，怯生生的样子很可爱。
“既然明天的会议由森先生代劳了，那我能要求BOSS放我一天假么？刚好可以和贯一带着中也去游乐园。”
“当然，事后费用可以找财务报销。”
布耶尔摸摸中也的头，后者冲她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