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毫无察觉地攥紧拳头，脸上挂着的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扬起的弧度像是坐在神龛里的佛。
“佛”给了五条悟慈悲的一记醒悟拳。
教主深厚的功力不是少年能比的，五条悟敏锐的发现前者出拳的速度快了很多。
假装反应不及的挨了一拳，捂着脸控诉，“杰根本就没穿那些衣服！为什么打我！”
夏油杰扯着嘴角，慢条斯理地挽着衣袖，露出肌肉明显的小臂，深邃紫眸公式化的弯了弯。
“就是因为悟没有穿，所以我才要打你啊。”
他的口吻理所当然，斜眼看人的模样多出点少年意气的傲慢和理应如此的教训。
放过之类的话还是等以后再说吧，五条悟总有将人气到破口大骂的本事。
夏油杰没有发现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他还没离开时对五条悟日常对骂互殴的态度，完完全全摒弃了身为盘星教教主、最恶诅咒师的那点架子和邪气。
牙白。
五条悟嘶了一声，暗道不好，杰装得有点成功。
即使现在夏油杰完全是真情外露，但不得不说，他被装到了。
黑发少年措不及防被时间带到过去，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表情的调动总有些别扭，环顾四周的眼神也总是虚的，飘在半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是透过现在的五条悟，穿过时空的缝隙，去看那个十年前的五条悟，又像是在看临死前对他处刑的27岁的五条悟。
这样不加掩饰怀念、又毫无悔意的眼神，直直把他拉回07年挚友叛逃的街头。
在拥挤的人潮里，他看着夏油杰端着祭献的姿态淌入汹涌黑暗的激流，对方淡漠的脸上甚至看出了平静和解脱，但五条悟只觉得压抑。
十年后，这种平静和解脱在夏油杰坦然面对死亡时才终于真正出现在他脸上，没有任何遮掩和伪装。
想起这个家伙一脸释然的样子，五条悟就光火大冒，他把拳头捏得嘎吱做响，磨着后槽牙，不管怎么想借着这次习以为常的挚友间的“切磋”将这个套着少年壳子的挚友狠揍一顿，脑子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却始终绷紧，没有让他露出破绽。
“那我陪你穿啊。”
五条悟模仿少年的自己模仿得惟妙惟肖，掏了掏耳朵，笑嘻嘻的样子让人直想往他那张池面脸上来一拳。
于是夏油杰动了。
排开的空气震荡起额前的发色碎发。
接过夏油杰的拳头，身体被遒劲的力道带得往后一晃。
两个少年僵持着，间隔不过十厘米的两张脸带着相似的神情，一蓝一紫两双眼眸视线相接，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沸腾的战意。
五条悟以力打力，将倾轧在自己身上的压力转移，高高扬起唇角，挑衅道：“欸——杰没有兴趣吗？我倒是很想看杰穿成那个样子。”
夏油杰：“那就不必了。与其我们一起，还是悟你自觉穿给我看吧！我会想都不想得变得高兴的。”
五条悟：“咦惹，这是什么不要脸的台词啊，杰你已经变成了糟糕的大人了吗。”
夏油杰：“变成了糟糕大人的是悟吧！”
两个少年在摆满衣服的过道里交手，安安静静，除了拳头带起的破空声，连脚步都听不到。
商场不大，只有一层，但胜在装修精致，店面之间的排列也很齐整，就算人再多也不会觉得乱糟糟的。
“在里面一点。”硝子举着手机，看上面五条悟发来的店铺名字，指了指前面拐弯处。
布耶尔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最里面确实有家店铺占据了一整个拐角的位置，高高瘦瘦的模特穿着时髦的最新款服饰站在玻璃橱窗里接受着往来人们的审视和议论。
蓝色的边框灯在一众橘黄暖色调的灯光中格外引人注目。
自动感应门一开一合，电子合成的欢迎光临之后是音调恰到好处的女声。
“欢迎光临！”
一个盘发，身着职业装的导购殷切的上来接待。
女导购的视线在布耶尔身上一闪而过，眼中闪过惊讶和欢喜，神情更加热切了。
她曾经在一家大牌直营店工作了好几年，最近因为结婚才辞去工作，就职这家较为清闲的店。
以她看过无数大家族的小姐少爷的阅人经验，从少女们站在店门口时她就已经准备亲自接应了。
白发少女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牌子的商标或者能够明显表露昂贵价格的表示，但是布料一看就是高级货。
尤其是素雅的湖绿色，要穿出这种颜色自带的烟雾湖泊一般的柔和温雅，本身的气质和布料的精细度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但凡缺少一个都会穿出不忍直视的廉价感。
但是对方却穿出了恰到好处的吸睛的淡雅，习惯性挺直的脊肩，轻巧的步履，平易近人但透出一股包容意味的眼神，都有着让人觉得难以靠近的矜贵和隔阂。
身边的棕发少女穿着同样昂贵布料做成的和服，但是比较起来，她和普通年轻人更相似。虽然有些漫不经心的困倦，但依然有着和寻常人不一样的气质。
导购将让引到一个沙发旁，眼睛左右看了看：“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两位吗？”
她拿出以前在直营店对待少爷小姐的谦卑姿态。
注意力从衣服跑到脸上，女导购才看清布耶尔和硝子的长相，这时候又是一愣。
现在终于理解网友们“被颜值闪瞎狗眼”的切身体会了。
她心情复杂的想。
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生，能和她相比的，就只有前不久进来的白发男生。
不过两个都是白发，本人和同伴都是穿着和服，不会是一起的吧？
要不要去叫一下人？
女导购犹豫着。
这家店的店面不算小，右边还有个可以转进去的过道，看样子是里面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隔间。
家入硝子刚想说让她们自己来就好，就忽地顿住，她看向布耶尔，问：“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这种的声音，不是踩在地板上，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而是一种很清脆，但一瞬而逝的呼呼声。
像什么东西摩擦了空气。
嗯，还很耳熟。
耳熟？
家入硝子：“......”
这不就是在教室、宿舍外、高专操场上三天两头就会响起的吗？
硝子沉默了。
导购迷惑地眨眼。
有什么声音吗？她怎么没听到，难道是外面传进来的？
轰然倒塌了什么东西的闷声从另一边传来，导购一惊，下意识就要转身，一只手却按上她的肩膀，牢牢将她定在原地。
布耶尔对上导购放大的瞳孔，慢声说：“不久前到店里来的两个男生是我的弟弟，今晚大晦日，我带他们去喝了酒，现在可能酒精上头，玩闹起来了，让我先去看看吧。”
家入硝子死鱼眼，由衷为布耶尔不眨眼睛的谎话感到离谱。
玩闹要是他们这样的，这个世界上就不需要小孩子了。
导购楞楞地看着布耶尔从身前走过，抬抬手将其他的店员招呼住，碍于和服下摆窄小，只能慢步从过道绕到里面。
明明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但手掌往下压的时候却丝毫感觉不到小孩学大人动作的违和和幼稚，反而就像是在外演讲为自己拉票的内阁大人物一样，只是一个飘来的眼神都有着高高在上的尊贵和威慑。
不知道，也无心注意他人想法的布耶尔在转弯的角落里发现了倒下的长衣架，还有散落在地的衣物。
白发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纤细的身体稳稳当当立在原地。
“这是在打架吗？嗯？”
布耶尔伸出去一只手，柔软掌心包裹住发硬的拳头。
少女眉头高挑，清浅眸光倒映出少年错愕的脸。
“苓！”躲过夏油杰攻击却不幸倒在衣服堆，被满身布料缠住的五条悟从一条裤腿里探出头来，委屈得嘴角下撇。
“快拉我起来，杰揍我揍得好痛。”
五条悟扒开自己额头上的头发，让帮手和罪魁祸首看到藏在白色里的包。包的颜色不深，胜在周围颜色太浅，故此看起来像是很严重的样子。
五条悟的痛呼让夏油杰回过神来，他迟疑地手回收，用一种站在高位的审视目光刺向眼前的少女。
黑发少年长相古典，挺鼻薄唇，狭长的眉眼下压时会自然而然显出一股逼人的压迫。
睫毛飞出的阴影让他的眼珠呈现深紫，这种瞳色向来显得狡黠和悚然，少年惯常的眯眼笑削弱了其中的森冷，一旦嘴角拉直，幽幽目光便如同藏在深山老林里无人踏足过的深潭。
神秘又带着极端危险。
在情绪裹挟下，他对五条悟的攻击是以对方是成年人为前提的力道打出的——事后悟问起就说这段时间加倍训练了，虽说收了点力——总不能超出16岁自己的实力太多——但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
而且他的体术比五条悟还好上不少。
五条苓，这个上一世从未出现过的人物，究竟是谁？
居然能一掌卸掉他的力量。
布耶尔面色如常，连眉毛都没有在夏油杰的注视下跳动半分，反倒是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如同在为五条悟的行为道歉。
弯腰拉起学哈士奇哀嚎的五条悟，布耶尔拍拍对方的肩膀，高她至少20公分的少年顺从地低下脑袋。